第205章不同路，巧挖坑
    无穷山域外围，甘林镇所。
    一名黑衣粗豪汉子仰头看一眼天色，日头即将过午，脸上显出不耐之色，在镇所前面的杂树林子走来走去。
    他附近不远，有一名灰衣少年安静坐在石头上翻看书籍。
    另有一名穿着锦白道袍俊雅男子，和一名蓝裙女子在路旁谈笑风生，目光偶尔掠过十余丈外溪水畔玩耍的一双男女孩童。
    三名年轻男女突然同时看向东南方远处，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泥路拐弯尽头。
    “徐源长，怎么会是你？可让我们好等！”
    “这些家伙太好骗，咱们假借谢宜之手传讯，说外出巡视，发现停云山西北三十里外的山谷，听到有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隐隐约约不真切，疑似有宝物出世，他们便信以为真，屁颠屁颠跑来了，没有一点防备心，让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手，蠢得很啊。”
    “等到明晚大事结束，老鬼你将五阶鬼气往西边深山引，栽赃给西边大虞王朝，混淆视听，老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两人现今修为相当，苦行路上遇同窗熟人，感觉分外亲切。
    困兽犹斗，她担心几个没见过血的小孩对付不了。
    “我不懂那些，曾山郎以前是猎户。”
    以他们几个的修为，原本不算难事，不过要照顾几名孩童，平添无数风险。
    猪血飙溅老远，野猪嚎叫着倒地抽搐。
    蒙一一和姑姑一路走来，虽然有在野外露宿经历，可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一顿饭，用干粮或者辟谷丹凑合，哪有这样好玩？
    徐源长烧一壶茶水，几人闲坐高处，就着秋风秋景喝茶聊天。
    苦心路上砺修行，依旧如我。
    曾山郎教他们用溪边一种湿软沙土擦洗碗盆等物，可以将油腻彻底清洗干净。
    “对，最好是等到一起再往下走，听说苦心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他没有要凭着捉妖人腰牌进去出风头的意思。
    “啊，那快去瞧瞧，别让猎物跑了。”
    宋叔潜、南宝林各自进行着早上功课，互不打扰。
    就是好玩。
    “对，咱们必须趁热打铁，把在奉仙郡烟兰山等消息的另外三个四重楼修士，全部诳过来，一网打尽，他们根本没有料想到，敢有人对付姜家。”
    曾山郎轻松避开，没有弄得一身血，挥手示意南文修和木尔谟将尖叫一声的蒙一一拉走，小丫头非得逞强，不好看吧？
    他瞧瞧手中不沾血的长剑。
    他与宋叔潜打交道时候不多，说过几次话，请教过修行疑难，知道此人是场面人，算是比较好交往。
    想到明晚能够狩猎一名身家不菲的五重楼高手。
    这一趟外出远行，有近三个月时间要经过荒无人烟地方，将得不到任何补充。
    他跟着易云的圈子混，十多年过去，时过境迁，当初的领头风云人物易云还卡在固气后期不得寸进，他已经后来居上晋级化气境。
    无穷山域外围，停云山附近。
    南宝林瞪着牛眼笑骂：“宋叔潜你少来扇阴风点野火，休得挑拨我和徐兄弟之间的关系。我是看不惯镇所里面那些家伙，将咱们几个当贼防备，门都不让进，晾在外面一两个时辰，太不像话。”
    蒙采芹几次走拢去看，被脸上抹成小花猫的蒙一一伸手拦住，生怕被抢活干。
    甘林镇所并不大，由几座石堡组成，阵法森严，大门紧闭，不见人影走动，四周树木遮掩。
    他没有料想到，走苦心路能遇到以前在清平郡道宫的同窗。
    “同喜同喜。”
    黑伞下传出曾望楼苍老声音，是另外一番说辞。
    “我和宝林一组，源长和蒙仙子一组，还好进入无穷山域深处不是单打独斗，相互有个照应，咱们坐下来先计算出赶到汇合地的时日，不论哪一组先到，都等上三天时间，如何？”
    四人相互出示司天殿颁发的紫金令牌，验证身份无误，叫上几个少年孩童，往北边行走，商议交流着今后的行程路线，拟定出闯无穷山域的章程。
    “大家都将堪舆图拿出来，咱们对照一下，瞧瞧怎么回事？”
    曾望楼自嘲笑道。
    他人面广，善交往，与南宝林认识多年，极熟悉的人才如此讲话。
    “不对呀，咱们几个怎么不同路？”
    “道友误会，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几个小孩争着要学做陷阱捕猎，还嚷嚷要学做打猎用的土制弓箭。
    天已放亮，秋日里薄雾弥漫树林。
    说着话，已经走回到镇所前方。
    但是进入尖山国，分作四条不同路线，很长一段路程各走各的。
    夕阳垂挂山头，众人停下歇脚。
    曾山郎在附近放下竹箱，双手张开随身体微微扭动，练习“旋极术”的基础拳架。
    显然是道庭有意为之，不想让他们走得太舒服。
    漫长黑夜过去。
    “好，谢宜虑事周全，做事稳妥，可堪大用。”
    山脚下，女童蒙一一，男童木尔谟，书呆子南文修。
    徐源长面朝东方，站在高坡上练气吐纳，增强与天地感应，身周凝聚一层氤氲青气，缓缓盘旋不散。
    众人坐下计算探讨差不多一个时辰，将最麻烦的无穷山域路程达成一致。
    通过搜魂审问四重楼修士的两个老怪物，商量好大一阵，便由老鬼控制其中一名四重楼修士发出传讯暗语。
    南宝林带来的灰衣少年独自安静看书，互相不打扰。
    蒙一一顿时笑得眼睛成了月牙，跑下山坡，催促准备做早饭的曾山郎。
    “谢宜，你这回做得不错，带我们先去瞧瞧你发现异响地方，此事你没有与镇所其他捉妖人说吧？”
    蒙采芹与徐源长回礼后，笑着反驳：“南宝林，镇所里的捉妖人看你不像好人，你别将咱们几个也扯进去。”
    曾山郎盯着被惊动从地上哼哧站起来的野猪，他注意到野猪前肢血肉模糊，生生将钉在地上的铁夹子拔出，只有一根栓树根处铁链牵制，发出金属碰撞哗啦声响，摆手示意三人不要上前。
    几顶帐篷依着山坡排布，蒙采芹布置临时营地阵法。
    收拾完毕，曾山郎带着三个小伙伴，观察着在两里外的林子边，寻到兽类出没的新鲜粪便足迹。
    山脚下溪水边玩水的木尔谟叫道：“我们也刚刚起来，还没去收陷阱，山郎哥说要等你一起。”
    很好，有人带着磨砺。
    “随你怎么想了。老夫在人间厮混，可能要多花百年光阴，舍弃神道重新修回人道，咱们今后或许有重见之日。”
    她悄悄跟了上去。
    “好大一头野猪，你们别靠近，小心被野猪冲起来用獠牙伤到。”
    两名姜家四重楼修士盘旋空中，发现山谷口等待的谢宜。
    定下前期行程，众人继续赶路。
    与八百年前的规矩，已经不太一样。
    南宝林看得叹为观止，道：“徐兄弟，都是你教他的本事？”
    小时候为了谋活路，他不到八岁跟着来叔进山打猎，下套子、布铁夹、做各种陷阱，样样学过，那时候吃得不好，年岁不大力气小，打杂时候多。
    蒙采芹动用法术，将附近一块岩石削平整，整理成石案。
    ……
    “有甚么好留的，待了千多年还不够吗？”
    尘埃落定，黑雾消散。
    他拔出腰间法器佩剑，往侧面绕去，低声道：“蒙一一，你退后转头别看。”
    “我昨夜里听到野猪叫声，咱们猎到了大家伙。”
    经过近两年的刨根挖掘，乱石林古阵遗迹早已经不复存在。
    两年前偷袭过施望尘的捉妖人谢宜，一身黑色劲装，站在一座草木稀疏山谷口，在他身边，漂浮着一柄古怪的大黑伞，伞下空荡荡不见人影。
    曾山郎熟练地在山脚挖坑垒石为灶台，引得两个孩童围着打转转。
    “来了，两个四重楼修士。”
    穿着镶银丝边蓝裙的蒙一一，从小帐篷里钻出来，头发也顾不得梳理，撒开小短腿往山坡下方冲去，口中叫喊：“昨天不是说好一起收陷阱起猎物，你们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据说每座镇所地下另有通道出口。
    烟火袅袅，倦鸟归巢，晚霞漫天。
    “我也听到了。”
    右手伸向微笑的女子，道：“这是雪阳宗蒙采芹蒙仙子。”
    宋叔潜打量着气度沉静的同窗，抱拳回礼：“镇所捉妖人不让咱们进去，只能在外面等你们。恭喜源长登上三重楼，多年未见，没成想又能砥砺同行。”
    宋叔潜已经放出飞剑砍伐一颗大树，切树干为墩，用火烤干便成了现成的凳子。
    “属下知道规矩，不敢乱说。”
    树丛后目睹这一切的蒙采芹，再看看自家那位脸色发白的小侄女。
    宋叔潜虚扶一下，笑道：“听何述堂说过，你和他同在清平郡当捉妖人，我还一直想去清平城与兄弟们见面聚聚，奈何俗务缠身，东奔西跑，没有定下来的时候。”
    多年以前，他随施望尘出任务，在流霜峡对面的浮山郡地盘，破获用修士精血魂魄供养狰兽的案子，那个叫端木培远的罪魁祸首，便是雪阳宗修士，与眼前这位姑娘是同门了。
    “曾老头你真是满腹坏水，妙计！只可惜老子不能在世间多逗留。”
    蒙采芹早已知晓昨晚上几个孩子布下的铁夹子，捕捉到一头野猪，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曾望楼的声音响起。
    两人刚刚落下，上空陡然被一柄化作十余丈大小的黑伞笼罩。
    练了两年拳，有法力在身，体魄强健，动作灵敏，他已经有足够信心对付一头被夹住的野猪。
    “不是他们蠢，是徐小友提供给咱们的信息切实有用。他们以为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出现在这座山谷，贪心作祟，想要独吞，再则定洲承平日久，有几百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不像咱们那个时代，定洲各王朝打成了一锅乱粥，修士出门很谨慎，特别是去边境之地。”
    俊雅男子错愕片刻，笑着迎上前，瞥一眼黝黑的少年。
    “老鬼休得乱说，徐小友碰巧捡到几块没有损耗的晶石，此乃天意。”
    不过人与人不同，他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交朋友。
    最后介绍走拢来的粗豪汉子：“落丹山，南宝林。宝林，伱别摆一张臭脸，源长掐着点赶来，又没耽误时间，你急个屁啊，路上一年还不够你赶路？”
    宋叔潜介绍道：“这位是我当年在清平郡道宫学习时候的好友同窗徐源长。”
    “此计甚妙，三重楼小辈堪不破咱们的夺魂上身伎俩。老子都要怀疑那块巨大的映彩晶石核心，被徐小子私藏起来，咱们手头剩余的映彩晶石，比他们身上携带的货色好太多。”
    “咳……常老鬼，别老是翻以前陈芝麻烂豆子旧账，没意思得紧，你当年性子太急躁，又一身傲气，几乎将景朝所有世家大宗门全部得罪，要老夫说啊，你被镇压八百年是好事，磨掉了狷狂傲气，躲过世间最大的杀孽，算是因祸得福，或许要不到百年，你能够晋级六阶鬼统领之境。”
    她话音刚落，曾山郎虚晃一冲，待得喘着粗气的野猪低头猛撞时候，他已经灵巧闪往侧面，手中长剑顺势一刺，“噗呲”，轻易将大半个猪脖颈豁开。
    漂浮的黑伞隐形消失不见。
    ……
    徐源长与两人见礼简单寒暄，算是认识了。
    四个参加苦心路历练的小孩，都是刚刚跨过修行门槛不到半年的引气境初期，以他们的脚程速度为主。
    将吃剩的骨头饭菜撒下，从竹箱拿出铁夹子和铁钎铁链等物品，在草丛布置陷阱，说秋天野物膘肥，他们得有备无患，多熏制腌制肉块，留着冬天炖菜干慢慢吃，他携带了不少盐巴。
    两人罕见地有两分激动和期待。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桀桀桀。”
    在曾山郎的带领下，开始第一天共同做饭的经历，拾捡柴火，分辨寻找挖掘野菜，淘米切肉，烧火炒菜，新奇有趣的野炊尝试，忙得不亦乐乎。
    “不错，事情比咱们推演的更简单，他们得到消息还没有上报姜俨，想前来确认之后再行禀报，姜俨生性贪婪，怀疑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就在乱石林遗迹百里范围，所以他们才会没有太多戒心，信以为真赶过来。咱们的计划要提前，省得夜长梦多。”
    遇到绕不过去的河流深涧，伐木扎排，涛涛河水伏波脚下，一路畅通。
    四个小的兴致高昂，往两里外的林子跑去。
    四个小孩分作三处，两个年岁相仿的男女童挖蚂蚁洞采野花。
    阴寒无边，暗无天日，巨大压力如实质。
    谢宜体内传出常无晦古怪的笑声：“如此说来，老子要谢谢你们。”
    山脚下用完一顿野炊晚饭的几人，关系已经很融洽。
    即使野外遭遇一头大虫，他也有信心能够独自对付。
    一人怒吼抵抗，一人试图用话语探一探对手底细，黑暗中没人理会他们，他们释放的法术、符箓湮灭在滚滚黑气之中，数道黑光和白光突然射中两人。
    “只要这些四重楼小辈的魂灯不灭，便不会惊动姜俨，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明天中午，算好时间传讯招来一个姜家三重楼小辈，令其带走两颗咱们剩下来的细碎映彩晶石，其精纯能量，必定能让姜俨深信不疑，引来此地。”
    “你疯了，放弃现有神道修为，你小心被别人吃得渣都不剩。”
    何况手中拿着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蒙一一口中道：“我不怕，姑姑说修士不能怕血，更不能怕脏。”
    他们身上闪烁的宝物防护，仅仅坚持片刻，陷入黑暗中沉沦。
    徐源长加快脚步，双手抱拳行礼：“让叔潜兄久等，怎么不进镇所歇息？”
    徐源长让曾山郎行礼叫“宋师叔”。
    两人立刻惊觉上当，心头惶恐不安，这分明是五重楼高手埋伏暗算他们？
    “谢宜你个狗东西敢卖主，姜家饶不了你。”
    等到曾山郎从竹箱拿出简单工具，打赤脚从溪水石块下摸出小鱼小虾，采挖到白嫩甘甜根茎，让跃跃欲试的男女孩童脱掉鞋子下水时候，连看书的少年，也忍不住收起书册跑过去。
    “老子当年那么谨慎，千防万防，还不是家贼难防？”
    曾望楼在这一片早已经布置阵法和困人陷阱，只等鱼儿上钩。
    没走出五里，发现问题的四人，赶紧把道庭下发的行程堪舆图，拿出来铺平摆空中，一下子便发现问题所在，他们四方的路线在深入无穷山域的参差岭，分成了两组，而要走出无穷山域之前千里，路程又有重叠。
    当年同窗共有十八人，易云、宋叔潜和于慎分别是三个圈子的领头人。
    “时代不同了，老夫也不想啊，不过也幸亏时代不同，没有那么乱，老夫才敢放心放弃神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四重楼傀儡材料送过来了吗？还不沾因果，因为咱们是景朝‘余孽’，怎么打杀都不打紧，要不是答应了徐小友，出来之后一百年不找大宁朝麻烦，嘿嘿，老夫非得有一番作为不可。”
    她这个看护人当得省心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