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弟子漆雕开(2)
作者:千里草人   春秋鲁国风云最新章节     
    孔子到了蔡国不久,就听说了漆雕开的这则故事,所以孔子对漆雕开非赏感兴趣。
    孔子决定结识漆雕开。
    当然,孔子最早见识到的漆雕开,却貌似是一个“狂士”。
    南游以来,孔子见过不少狂士,几乎每个狂士都曾让孔子下不来台。
    当然,所谓让孔子下不了台,主要的是指他们的知识或者见解,让孔子非常佩服,至少孔子“无言以对”。
    漆雕开就曾让孔子无言以对过。
    那是公元前491年的某一天,孔子到达蔡国不久后,已知漆雕开大名,就带着弟子们去鸿隙湖拜访漆雕开。
    马车徐徐前行着,突然,赶车的颜路发现,前面有一中年白衫男子正一瘸一拐走在官道上。
    按理,身后有车队过来,白衫男子应该避让。但此白衫男子貌似正在思考什么而忘了神,居然一时未注意到应该礼让马车。
    颜路只好将马吁住,车队停下,仲由大咧咧走上前,冲那人道:“喂,让个道让个道,车来了车来了。”
    白衫男子这才惊觉,本想闪到一边让马车过去。但看了看仲由,突然有了想法。
    是的,孔子到了蔡国,这个消息路人皆知,白衫男子当然亦知晓。眼前这一行人,想必就是孔夫子。
    对孔子,白衫男子亦是心中敬仰无比,早就有了拜访一会的想法。如今,孔子就在眼前,那还不抓住这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与孔子聊上一聊?
    但此时的孔子正坐在车上,他又不好直接上前去搭讪。一念及此,白衫男子又走回马路中央,看着仲由。
    仲由纳闷了,难道老子头上开了花,让你瞧得目不转睛?
    仲由正想说话,白衫男子却笑道:“此间道路仅一条,吾先行之,马车后至,为何吾非得让道?”
    啊?你小子脑子进水了?行人让车,天经地仪。你这个瘸子,马车驶过来,你不赶紧让道,难道不当心另一条腿也可能被撞瘸?
    仲由把头抬得老高,大声道:“你知道车上是谁吗?那是孔老夫子,圣人也!”
    仲由想当然地认为,把孔子搬出来,不用说你区区一蔡国士人,哪怕是蔡国公卿大夫,按理也得让让道。
    但白衫男子却眯了眯眼睛,狡黠一笑,既不说话,也不让道。
    孔子在车上听得真切,见此人言语不俗,忙下车,瞪了仲由一眼,上前朝白衫男子行了一礼,指了指仲由道:“先生有礼了,吾乃鲁国孔丘。此人是丘之弟子子路,出言无礼,丘甚为惭愧,特向先生陪罪。”
    白衫男子没想到孔子如此有礼,忙躬身施礼道:“夫子有礼了,学生漆雕开,刚才沉思入神,未知马车到来,挡了夫子车驾。”
    原来此人就是漆雕开啊,而且如此有礼,孔子满心欢喜,遂告知此番正欲鸿隙湖会见。
    漆雕开大喜,忙将孔子等人迎回家。
    路上,孔子让漆雕开坐到自己的马车上,问漆雕开道:“刚才,子若先生说沉思忘神,不知所思何事?”
    子若,是漆雕开的字,这个孔子早就知道了。
    漆雕开不好意思地道:“学生出门时,鸿隙湖畔正好有一群鹅,正在水中嬉闹相逐,其鸣声急且高亢。学生忽发奇想:鹅之鸣叫为何如此高亢?久思不得,未顾他事,让夫子见笑了。”
    孔子捋了捋须,随口就道:“鹅之脖颈,修长无比,故其鸣声亦高亢。”
    众弟子纷纷点头认同,唯漆雕开却未有任何表示,貌似不同意这个观点。
    仲由有点不忙,插嘴道:“子若先生,难道夫子所言有问题吗?”
    漆雕开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学生突然想起,水中之蛙,其鸣叫亦急且高亢,然蛙之颈脖......”
    众人顿时语塞,孔子更是尴尬不已!
    这种生物构造知识,在那个时代,饶是学富五车的孔子,当然亦是不可能知晓的。
    仲由见孔子尴尬,想说什么,却听孔子微微叹了口气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丘才疏浅陋,让子若先生见笑了。”
    漆雕开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初见被自己敬为神人的孔老夫子,却因自己而尴尬,更没想到,名扬天下的孔老夫子,会如此谦虚。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将孔子迎家后,漆雕开忙命人将族人漆雕哆、漆雕从叫来拜见孔子。
    从此,这个时代的漆雕氏最有名的三大漆雕,漆雕开、漆雕哆、漆雕从就登上了历史舞台,史称漆雕氏三贤,悉数位列孔门七十二贤。
    三贤,也被后人作为漆雕氏的堂号。
    这是儒家的骄傲,也是蔡国的骄傲,是河南上蔡的鸿隙湖畔华陂镇的骄傲。
    就在这一天,漆雕开、漆雕哆、漆雕从三大漆雕名人就正式拜孔子为师。
    漆雕氏在上蔡也算名门望族,虽然整个家族没有一人出仕为官,但凭着祖传手艺,家底还算富足。见孔子一行人在蔡国居无定所,漆雕开盛情邀请孔子从此居住漆雕府。
    漆雕府正建在美丽的鸿隙湖畔,湖畔几株古柳,枝繁叶茂,孔子就经常与弟子们在树下讲经述学,坐而论道,点古评今,宣扬周礼文化,传播儒家学说。
    漆雕开本就知识渊博,精于诗书,尤通《书经》。
    《书经》,最早书名为《书》,也即我们所知的《尚书》,“尚”通“上”,从字面理解,即反映上古事迹的着作。
    《尚书》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和《周书》,保存了商周特别是西周初期的一些重要史料,是我国最古老的王室文集,也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历史文献汇编。
    相传先秦时《尚书》有100篇,其中《虞夏书》20篇,《商书》、《周书》各40篇,但后来搞了一个焚书坑儒,《尚书》作为儒家经典之一,基本被毁。
    所谓基本被毁,是到了汉初,在儒门优秀弟子伏生的努力下,总算保留了29篇,被称为《今文尚书》。
    所谓《今文尚书》,是因为这部尚书是用汉隶书所抄录的,而战国时期列国所用字体均不同,被称为古文。
    相对《今文尚书》,就有《古文尚书》。《古文尚书》则是在西汉前期由鲁恭王私拆孔子故居时在墙壁夹层中无意发现的,共45篇,且用先秦六国时字体书写,故称《古文尚书》。
    孔子嫡系后代孔安国得知后,欣喜若狂,作为西汉大儒,孔安国作了详细考证,还专门写了一篇《尚书传》,正式呈献给大汉天子,被收藏于皇室图书馆。
    但当时世面上普通认同了已经列为官学的《今文尚书》,而《古文尚书》并未列于官学,故一直未得以流传。
    到了东晋国,有一位叫梅赜的大文豪向晋元帝献了一部《尚书》,说是经孔安国考证过的《古文尚书》。
    但梅赜所献的《尚书》却比《今文尚书》多了25篇,与当时孔安国所献的肯定又有区别,所以被定性为“伪书”,史称《梅氏伪古文尚书》。
    把脑子搞乱了吧?
    无论是古文尚书,还是今文尚书,或者是梅氏伪古文尚书,内容有所不同,但其精髓是一致的。
    《尚书》所记录的无非是两大类:一类是反映古代的历史,一类是记载当时的文书档案,其重要思想在于讲述仁君治民和贤臣事君的道理。
    我们就俗称《尚书》,如笔者是研究不过来此等高深的经典文籍的,但对于里面的精典语句,则是努力记住一点的。
    如“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视远惟明,听德惟聪”,“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等等。
    至于我们经常用到的成语,则更有兴趣了,如克明俊德、如丧考妣、念兹在兹、好生之德、克勤克俭、有条不紊、有备无患、离心离德、同心同德等等。
    而漆雕开对《尚书》的研究,已然到达了世界级巅峰。
    同样对《尚书》研究到了世界级巅峰水平的孔子对漆雕开非赏欣赏,两人经常一起探讨《尚书》。
    要知道,《尚书》的核心教义在于王道史观,在于明君如何治理民众,贤臣如何辅佐明君。漆雕开精通《尚书》,按理应该出仕为官,但他却一直隐于野,拒绝为官。
    这一天,孔子与漆雕开喝茶论学,孔子就问漆雕开:“子若才高八斗,精通治理之道,为何不仕而为官,造福百姓?”
    漆雕开低首黯然无语,只是将茶水给孔子满上。
    孔子叹了口气,看了看漆雕开的瘸腿,道:“身有残,又何妨?学而优则仕,子若志向坚定,如今天下动荡,国家正需要子若这样的贤人呢。子若如今已是知天命之龄,满腹才华,不仕而为官,着实可惜。”
    孔子知道,漆雕开因才华横溢,在少年时就被视为神童。少年神童漆雕开曾怀报国热情,经常在公开场合谈论时事,针砭时弊,尤其对当时蔡国上层失德治国无方公开批评,终于得罪了蔡国上层。
    漆雕开因此而被下狱,并遭到了严刑折磨,其中一条腿因此而伤重不治,终成瘸腿。
    漆雕开微微摇了摇头,悠悠道:“学生并非为年轻时的事而耿耿于怀,虽已过不惑之岁,然学生所学者,乃事奉有德明君之道理。如今天下,诸侯列国,何来王道礼法?故学生困惑的是,不知如何辅佐失德失礼之君。既学而未精,又岂肯出仕为官?”
    孔子顿时哑然!
    漆雕开受刑后,当地官吏迫于民愤,不得已释放了他。后来,蔡国夹于晋、楚、吴三大强国之间,苦苦周旋,国力越来越不济,急需人才的历任蔡国国君屡次欲重用漆雕开,但都被婉据。
    不是漆雕开没本事,而是漆雕开根本不想为这个世道、为蔡国这样的国家效力!
    孔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国家有道,国君知礼,孔子这样的大贤做官,才能如鱼得水。否则,无论是在鲁国,还是在卫国、陈国,孔子只能愤而出走。
    孔子用赞许的目光盯着漆雕开,喃喃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子若有志,丘甚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