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扑面而来的风带着寒气打在卫绥脸上。他身后跟着整齐划一的军队。
银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卫绥腰背板正,目不斜视。嘉宝昨夜说了,让他走的时候不必回头。因为她懒,要赖床不会来送。
还让他在战场上不必时刻挂念家中,务必心无旁骛。她这边一切都好,有婆子丫鬟伺候着,还会定期给他送信报平安。
大队人马步伐一致的朝前走去,卫绥勒马,走到队伍侧面。
座下的骏马打着鼻响,卫绥犹豫着,到底回头朝后扫了一眼。既希望她来,又觉得她不用来。
她大着肚子呢,行动不方便。
送行的人群浩浩荡荡,妇孺老幼,各色人都有。但就是没有卫绥期盼的身影。
他自嘲的笑了声,咕哝道:“真是狠心。”
说罢一夹马腹,快速跟上了队伍。
*
窗棂后,嘉宝在他瞥过来的瞬间,连忙放下竹帘,甚至还朝后躲了躲。
采荷不解,笑道:“郡主,您想送就送,何必躲在这里?”
嘉宝轻声道:“你不懂。”
采荷确实不懂,她还小。没经历过男女之情,也不知家国兴替。
“你去瞧瞧,他走远了吗?”嘉宝吩咐。
采荷顶起一道窗户缝往外看,她们在一处茶楼上。远远隔着军队车马,也许卫绥根本看不到她们。
“姑爷转过头去,他走远了。”采荷回禀道。
嘉宝这才走到窗边,朝卫绥离去的方向看去。看着他宽肩窄腰,板正的背影,嘉宝眼眶有些潮湿。
*
祝弘深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三两步进了徐秀兰的屋子。此时天色已暗,他蹲在角落,又冷又饿,还不时有几只蚊虫嗡嗡飞过来。
脚都麻了,蹲守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但这一幕却像是一把利剑刺入他心口。
祝弘深又等了片刻,始终不见那男人出来。想着他们在里面应该是成就好事了。
祝弘深的心比这天气还冰冷,这个贱妇,他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们母子,她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给他戴绿帽子?
而且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徐秀兰找的居然是那个猎户。一个他最看不起的粗人,泥腿子!
祝弘深悲从中来,随手抄起一根柴棒,就朝屋内冲去。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屋内的人吓了一跳。
“贱……”祝弘深一个贱字卡在嘴里,后半句话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屋内的景象令祝弘深感到意外,屋内有四个人,正围着桌子吃火锅。
屋内热气腾腾,铜锅里的水咕嘟嘟冒着气泡。徐秀兰正用筷子夹了一捧肉片打算往锅里放,被他的踹门声吓一跳,那肉直接掉进滚水里,溅起几滴水花。
“舅舅?”景哥儿第一个开口。
但他这口不如不开。祝弘深铁青着一张脸,他是他爹,不是舅舅!
“你怎么来了?”徐秀兰意外的问。
“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祝弘深看着猎户张虎、徐秀兰带着两个孩子围坐的一起吃热腾腾的火锅,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舅舅,张虎叔今天带了好多肉来,你要不要一起吃?”祝铃儿也开了口,声音奶呼呼的。
“不吃!”祝弘深冷冷道,凌厉的目光看向徐秀兰:“你给我出来!”
徐秀兰朝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被猎户张虎拉住手腕:“外边冷,有什么话在屋里说也是一样。这里没外人。”
什么叫这里没外人?这泥腿子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外人吗?
祝弘深忍无可忍拿着柴火棍指向张虎:“你给我出去!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掺和。”
猎户坐在那里,像座铁塔一般难以撼动。
张虎看向他:“祝大人,你是秀兰的弟弟。”他用的是肯定句。“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祝弘深今日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什么姐弟,什么舅舅。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不仅郡主没娶到,现在连他原本的妻子和孩子都快作没了。
见祝弘深没开口,张虎继续道:“秀兰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我平时能帮衬总想帮着些。”
张虎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她勤快能干,是个好女人。生得也漂亮。我想娶她。”
“张虎!”徐秀兰想喝止他,但脸上已然浮起了一团红云。多少年没人夸过她的样貌了,但徐秀兰年轻时也生得清秀美丽,不然祝弘深看不上她。
祝弘深脑子里“轰”的一声,这个粗人说什么?
这猎户要娶他的妻子?!
卫绥抢了他的郡主,这个猎户抢走了徐秀兰……
张虎还在说:“我知道祝大人可能看不起我的出身。但其实我打猎挣的并不少,也存了下一笔银子,可以供秀兰和两个孩子好好生活。会送景哥儿继续去学堂……”
张虎的嘴还在一张一合,祝弘深已经听不下去,举起手里的木棍就朝张虎头上打去。
然而张虎是什么人,他是打猎出身的猎户,山里的野猪都打得,大虫都能避开,祝弘深区区一介书生,哪里是他的对手。
张虎先是避开了他那一棍,怒道:“祝大人你这是作甚?”
祝弘深不语,只是举起棍子继续朝他砸来。
屋里太小,张虎拿手格挡了一下,手臂还是被敲了一下。祝弘深用了十分的力,一下下朝张虎打去。
疼痛引起了猎户的怒火,即便他是徐秀兰的弟弟,也不能阻止她的婚事吧?就算不同意他俩在一起,也不能二话不说就打人啊!
张虎可不是吃素的,立即开始还手,几下就把祝弘深打趴下了。
吵闹声,打斗声,妇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令这个小院变得分外热闹。
不光小院里的秀才和周婶出来看热闹,连巷子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也都聚集到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只见平日里眼高于顶,鼻孔朝天的祝状元,正被猎户按在地上打。
好半天,大家才反应过来,劝说猎户别打了。祝弘深到底是朝廷命官。要是打坏了,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猎户也是一时被打疼了,意气用事。众人一劝,他就停了下来。
到底是徐秀兰的弟弟,他打了她弟弟,她还会愿意嫁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