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鸿胪寺卿庄堰的小女儿庄欣月。
见大家的目光看过来,天真单纯的小姑娘红了脸。但她勇气可嘉,竟直接将那首诗背了出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念完,她朝祝弘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满是倾慕。
众人沉默不语,诗是好诗。只是郡主说话的时候,哪轮得到一个小姑娘插嘴?
郡主说卫将军好,那就是他最好。哪里冒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状元。
这里是上京城,天子脚下,两三个状元也不稀奇。
祝弘深一开始听到有人为他“出头”,心里颇为激动。但是见众人沉默的反应。他为官多年,立即意识到这里面的门道。
他忽然明白过来,前世他在这赏灯宴上为什么能大放异彩,得众人夸奖。
那是因为平阳郡主李嘉宝选择了他。
就如今日,嘉宝说卫绥好,那卫绥就是今夜赏灯宴的魁首。更何况卫绥是将门之后,可算得上位高权重,大家夸他的时候自然更起劲。
若今晚嘉宝选的人是他,那他无论写什么,也都会得到大家的肯定。
庄欣月见没人回应她的话,觉得很尴尬。她忽然看向嘉宝,用求助般的语气问:“郡主以为如何?”
祝弘深其实很想让那个愚蠢的小姑娘闭嘴,这种场合去跟一个从二品的武将别苗头,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但那个小姑娘还是问了,其实祝弘深也很想知道嘉宝的回答。
嘉宝默了一瞬,大度的笑笑没跟小姑娘计较,“嗯,是不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没有问哪个是状元,姓甚名谁。甚至没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小姑娘还是气鼓鼓的。为什么没人欣赏祝弘深?
这赏灯宴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年轻男女谈谈风月?她觉得卫将军写的倒不差,但是打打杀杀的。跟今日的主题不符。
嘉宝朝庄欣月扫了一眼,一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几分她怎么想。
曾经她也是个脑子里充满情爱的小姑娘,风花雪月多么浪漫。但若没有卫绥这样的人,没有那些冰冷的铠甲、将士的鲜血、守卫大靖江山,护一方安宁。
她们哪来的太平盛世,哪能神闲气定的在这里谈情说爱呢?
嘉宝也没有给祝弘深和庄欣月难堪,不在乎才是最大的遗忘。这辈子她的生活里只有卫绥,其他的都是路人。
她要护着卫绥,令他不再英年早逝,她还要给他生孩子,生好多好多个孩子。
令几代都忠心护国的卫氏一门,不至于早早断了血脉。忠烈之后,理当受用先辈们用命攒下的基业。
一段小插曲后,众人都散了,各做各自的事。有年轻人兴冲冲查看自己的花篮。有看对眼的年轻男女趁着夜色互相聊几句。
嘉宝一直站在卫绥身边没走。卫绥如临大敌,甚至忘了将花篮里的发钗取出来。
倒是嘉宝看着他:“卫将军不看看自己的花篮吗?那么多女子给你送花呢。”嘉宝调侃。
卫绥一下子红了耳根,还好他小麦色的皮肤在夜色中并不显眼。
卫绥僵硬的将手伸进篮子里,摸到了那个凉凉硬硬的发簪,然后藏进衣袖之中。
嘉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没有再问。这时嘉宝的贴身丫鬟采荷过来了。
卫绥朝嘉宝点了点头,转身打算走。
嘉宝忽然叫住他:“卫将军能否送我一程?”
“郡主不是坐马车来的么?”卫绥终于说了最长的一句话。
“马车坏了。”嘉宝坏笑着看卫绥。
采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郡主说坏了那就是坏了,卫将军要是不信,她立即叫人去把车轮卸了。
“卫某今日是骑马来的。夜风寒凉,郡主金尊玉贵,恐……咳。”
朋友在卫绥背后狠狠捅了他一拳,敲得他差点咳出来。
“没事。现在的天气不算冷。”嘉宝眼角微挑,像极了从前她养的那只猫,总是赖在卫绥膝盖上撒娇不愿下去。
*
平阳郡主总是能的得到她想要的。卫小将军牵着他黑色的战马追云。在公主府门口等嘉宝。
这马跟了他多年,随他出生入死,十分通人性。
眼看嘉宝一步步朝他走来,忽然横里穿出来一个人。祝弘深,他上辈子的噩梦。
“郡主,平阳郡主。”祝弘深走得有些急。
嘉宝微不可见的皱眉,但还是停下脚步看他:“你是?”
祝弘深站定,整了整衣冠朝嘉宝行礼。
“我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祝弘深。那日有缘在街头拉住了郡主的车驾。随后您身边的侍女给了我一百两。我拉住马车是为了……”
祝弘深还在滔滔不绝的展示自己,门口的战马不耐烦的打了个鼻响。
嘉宝朝门口看去,卫绥都等的不耐烦了。
“你有何事?”嘉宝冷冷打断了他。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确实他们此刻还是陌生人。
祝弘深咬牙看了一眼在门口等待的卫绥,急促道:“我是为了将银子还给郡主。我做事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救助那些百姓。”
“哦。”嘉宝淡淡应了声,已经转过头去,“那你就将银子换成米粮,发给那些流民吧。”
抛下这句话,嘉宝再没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朝卫绥走去。
卫绥见嘉宝面无表情的同祝弘深说了几句话,就朝他走来,心里十分意外。
他还以为命运如旧,嘉宝又要同祝弘深走到一起了。也好。
可没到她再次站到了他面前。
卫绥的马云肌肉匀称,四肢修长,十分高大。
嘉宝看了眼离地十分高的马背,对卫绥道:“我不擅骑马,卫将军先上马拉我一把。我坐你身后。也好挡住夜风寒凉。”
夜风寒凉这几个字,嘉宝说得意味深长。
卫绥冷着一张脸,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明明想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可今晚怎么回事?她怎么没去看那个酸书生的诗文,反倒沾上他了?
卫绥也不含糊,利落的翻身上马,身手矫健,动作如行云流水。
月色下,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宽肩窄腰,丰神俊朗,朝嘉宝伸出一只手来。
嘉宝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卫绥吓得险些没放手。
他险险维持住自己的脸色不崩,将嘉宝安置在马背上。
其实卫绥想让她坐前面的,这样可以从后护着她,安心些。
但是郡主说要坐后面,就让她坐后面。
卫绥不必扬鞭,轻轻一夹马腹,追云就“哒哒哒”的跑了起来。
马一跑,嘉宝身子轻轻一晃,撞在卫绥背后,她立即伸手抱住了卫绥的腰。
卫绥感受到那团绵软,后背一僵,厉声道:“平阳郡主,请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