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
    朱建泞已经有点喝多了。
    为了避免喝醉失态，他已经婉拒了几个人敬酒。
    喝了一口浓茶，抬腕看表，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奇怪！”
    “徐雷这家伙，跟希通斯弗去哪儿了？”
    “这他妈都快十点了，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暗暗吐槽之余，朱建泞扫视了一眼周围。
    见大家基本也喝得差不多了，饭局也该散了。
    毕竟明天早上，还要当着很多国际媒体，正式签署意向协议。
    正准备让人去找找徐雷，却看到他和希通斯弗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俩去偷偷聊了什么，都神采奕奕，仿佛发了大财。
    按捺住好奇心，朱建泞并没有立刻八卦多问。
    叮叮！
    轻轻敲了敲杯子。
    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朱建泞微笑起身致辞。
    “今晚非常感谢波音ceo希通斯弗先生……”
    一番外交辞令式的发言后，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而希通斯弗自然也毫不含糊，也立刻起身道谢。
    片刻后，宴会在欢乐气氛中结束。
    希通斯弗自然是带着波音众多高层，将徐雷一行人送到电梯口。
    “朱署长，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咱们明天见！”
    希通斯弗挥手道别，还不忘和徐雷相视一笑。
    “好的，明天见！”
    朱建泞微笑点头致意。
    电梯门缓缓关闭，朱建泞立马扭头侧目，眉头微蹙的看向徐雷。
    徐雷会心一笑，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朱建泞想问什么，但电梯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很快。
    电梯门打开。
    朱建泞果然没有回他房间，而是径直往徐雷的房间走去。
    徐雷知道他充满好奇，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等进了房间，警卫例行检查确认安全离去后，便先递上一支烟。
    没有了外人，两人自然犹如半躺似的，靠着沙发抽烟休息。
    “三百多架飞机，将近四百亿米元！”
    “拿下这么大的订单，希通斯弗肯定会好好答谢你吧？”
    徐雷斜眼冷瞥朱建泞。
    “你这话语气怎么酸溜溜的？说得就像我收了他一大笔回扣似的。”
    “没有吗？”
    朱建泞笑道：“那他这人也太不仗义了，竟然一点儿也不懂得知恩图报！”
    徐雷翻了个白眼。
    “你别阴阳怪气了行吗？”
    “这种大国之间的巨额贸易，成与不成，主要取决于国家意志和两国利益关系，不是我徐雷说买就能买的。”
    “而我利用订单，让波音做出不少让步，希通斯弗不恨死我，就已经不错了，你觉得他还会私下给我回扣？”
    朱建泞哈哈大笑。
    “我开个玩笑嘛，知道这种采购不可能有，即便有你也瞧不上。”
    “那是当然！”
    徐雷抽了一口烟。
    “我想要利用这件事赚钱，根本就不用收他回扣。”
    “趁着去年他们深陷丑闻，股价暴跌的时候，我就已经买了不少。”
    “而自从咱们来米利国事访问起，不少人就猜到，我们可能会采购飞机，所以股价就已经有所回升。”
    “他们只是想不到，咱们竟然会一次性采购这么多，所以明天消息正式公布，波音股价百分之百会暴涨……”
    话没说完，朱建泞就指了指徐雷。
    “你这家伙，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徐雷耸了耸肩。
    “什么叫我算计？”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波音，是当之无愧的全球最强民用航空制造商。”
    “像这种典型的蓝筹股，本身就很具有投资价值，有机会抄底，我为什么不抄？”
    “咱们经济迅猛发展，民航市场迫切需要更多飞机，国产大飞机还没上市，买国外的飞机是必然的事。”
    “而放眼全球，我们只能空客和波音二选一，再考虑到咱们与米利的关系，显然这两年必定会向波音大批量订购飞机。”
    朱建泞放下手，连连点头。
    “你说的对！”
    “要是这点投资思维都没有，你小子也不至于混成龙国首富了！”
    徐雷暗暗冷笑。
    龙国首富？
    老朱啊老朱，你也太低估一个穿越者的能耐了。
    只要有了足够的资本，拥有超前眼光和经历见闻的穿越者，会像开了上帝视角一样投资无往不利。
    国内有飞宇电子科技，国外有菲森特科技。
    自己已经有这两头现金奶牛，源源不断的提供资金。
    而在骄人历史战绩与名人光环加持之下。
    又有不少权贵富商们，疯狂追随自己，砸钱搞私募基金。
    所以既是穿越者，又有大资本。
    这他妈都搞不成世界首富，还混什么混？
    不过……
    财不可露白。
    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即便是关系再好，也别让人知道了自己所有底牌。
    “如果他不给你回扣，那你俩怎么吃饭的时候，交头接耳的聊？”
    “大厅里聊还不够尽兴，还一起出去了很久，回来更是喜笑颜开的！”
    朱建泞一脸好奇的问道。
    果然！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哪怕朱建泞已经位高权重，位居前列。
    徐雷稍稍起身，抖落烟灰。
    “咱们这一笔超级订单，对临危受命，火线担任波音ceo的他来说，简直就像是雪中送炭。”
    “再加上我这些年，搞出了不少商业奇迹，也算是声名赫赫，在他眼里是当之无愧的商业天才。”
    “他想要尽快做出更大的成绩，让股东们高兴，以便于坐稳ceo的宝座，而我也想利用他多做生意。”
    “所以他让我替他出主意，如何才能降本增效，他都不在乎波音的未来，只在乎眼前利益，那我还客气什么？”
    “我就给他出了一些主意，比如走轻资产路线，将一些重资产工厂卖掉、把能外包的业务统统外包、去没工会经济差的州建新厂等等。”
    朱建泞蹙眉问道：“我觉得你这些建议，怎么听起来都像模像样，但实际却很有问题？可问题在哪儿，却又说不上来！”
    徐雷呵呵一笑。
    “你觉得有问题，那是因为在我极力主张建议下，咱们龙国一直重视发展实体经济，让金融只是为实体经济服务的。”
    “可在利益驱使与自由贸易驱使下，米利却已经脱实向虚，要从一个制造大国，转变为金融强国，要让金融凌驾于实体之上。”
    “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资本贪婪逐利，本身就想要追求利润最大化，二是米利独霸全球，让资本也很容易通过金融手段，剥削全世界。”
    “你想想，研发制造工业产品，利润能有多少？很少有企业能做到10%的利润，但玩金融投资期货、股票、外汇、房产等，赚得多又轻松。”
    “况且研发制造工业产品，不仅耗时耗力成本高，扑街的风险却不小，说不定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研发出来的产品，却根本卖不掉。”
    朱建泞连连点头。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如果玩金融能轻松挣到更多钱，谁他妈还愿意搞实体经济啊？”
    “对呀！”
    徐雷吧唧了一口香烟，笑道：
    “别说老板们不愿意，老百姓也不情愿啊！”
    “如果学金融相关专业，工作很好找，待遇又很高。”
    “你觉得多少家庭，会让孩子去辛辛苦苦的学理工科专业？”
    朱建泞躺不住了。
    猛然起来，很是严肃的说道：
    “可是如果太多人，都去学金融相关专业，挖空心思的投机炒作、追名逐利、压榨剥削……”
    更多的话，朱建泞都已经说不下去了。
    徐雷长吁了一口烟气。
    “你说的那些，统统都可以归属一个性质，资本无序扩张！”
    “要搞好实体经济，就必然要注重科技研发与生产制造，即便也会压榨员工，但往往也只是让加加班而已。”
    “谁敢把有技术有经验的员工，往死里压榨利用？逼急了，人家撂挑子走人不干了，那企业损失可就太大了。”
    “所以为了保持企业人才队伍稳定性，搞实体经济的老板们，还会相对更有人性，巴不得员工们身体健康、家庭安稳。”
    “就像我飞宇电子科技，我虽然也会让加班，让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但我各种薪资福利可不敢给差了，否则员工们跑了咋办？”
    “员工们踏踏实实的工作，他们都能挣到钱，那么我这个当老板的，肯定挣得更多，我们的财富是共同创造得来，而不是凭空获得。”
    “可是一旦脱实向虚，不玩实体玩金融，那可就不一样了，金融的盈利方式，不是制造财富而是收割财富，有人得利就一定有人受损！”
    “如果企业玩金融，就必然会想方设法降本增效，比如减少研发、削减福利、弄虚作假、营销炒作等等，只想尽快赚钱，哪管长远发展？”
    “短时间内，效益自然大幅提升，可却葬送了企业的未来，而如果这样的企业越来越多，制造业逐渐空心化，葬送的可就是一个国家的未来！”
    徐雷这一番话，并不铿锵有力，却依然振聋发聩。
    朱建泞深吸了一口烟。
    他仔细想了想。
    波音是什么情况？
    未来又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并不是很熟悉，也没办法做出预判。
    但徐雷的飞宇电子科技，他几乎是看着发展壮大的。
    如果真像徐雷所说的那样‘脱实向虚’。
    飞宇电子科技不招聘大量的科研人员，不与众多院校企业单位分工协作，长期疯狂烧钱的科研攻关。
    且不说，科研成果不会接连不断的产出，龙国的科技水平不会迅猛提升。
    那些已经数以万计的科研人员，他们不能搞科研了，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了高薪高福利的工作，他们为了生存下去，显然就只能向下内卷。
    去和普通工人抢工作？
    去和公务人员争编制？
    去事业单位搞竞争上岗？
    高学历人才的求职压力层层向下传导，整个社会的生存压力必然会非常恐怖。
    而且一旦高学历人才，都不能有好工作，还谈什么科教兴国？
    到时候必然会有人说读书无用，知识哪儿能改变命运？
    想到这儿。
    朱建泞就已经猛然意识到，不玩实体玩金融，是有多么恐怖了。
    “哎不对啊！”
    “既然脱实向虚的危害这么大，咱们都能想到，像希通斯弗这样的米利精英阶层，他们会想不到？”
    徐雷冷哼一笑。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他们其实早就知道！”
    “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他们是资本国家，追逐利益最大化，早已是融入骨子里的本性。”
    “就像明知道炒房子，不断拉高房价对社会不利，会形成泡沫经济，可从资本家到老百姓，不都乐此不疲吗？”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大家只恨买的房子还不够多，房价涨得还不够快，谁在乎房价什么时候崩盘、泡沫什么时候破裂？”
    “为了进一步拉高房价，让房地产经济持续畸形繁荣，就连那些信用不好、收入不稳的人，都能买房贷款，你说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呃……”
    朱建泞唇角微抽。
    他统管外交工作，自然会经常了解世界各国各方面的情况。
    徐雷说的这一切，当然是真的。
    米利的房地产市场，确实已经非常疯狂。
    房价不断上涨，为了投资获利，越来越多人，没实力也硬着头皮上。
    那些金融机构，为了纸面上的业绩漂亮，也根本不在乎风险有多高。
    反正现在击鼓传花的资本游戏，已经玩得如火如荼。
    大家都不相信，雷会炸在自己手里，所以便乐此不疲的层层传递。
    但这种游戏，迟早有一天会玩到头。
    毕竟米利虽强，可本土人口和外来移民，终究也是有限的。
    当能买的和不该买的，都买房了，房子又卖给谁呢？
    一旦出现了供不应求，在市场经济规律作用下，就必然会降价。
    要是再有许多不该买房的人，因为收入降低还不起房贷，出现大面积的断供潮……
    房价，能不崩盘吗？
    一旦崩盘，必然会形成踩踏效应。
    急于出售套现的人越多，房价就越跌得快。
    跌得越快，连本钱都保不住的人就会越多。
    既然本钱都保不住了，还不如断供不管了。
    随着断供的人越多，银行拍卖的房子暴增，房价自然就会更低了。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次贷危机必然会变成金融危机。
    米利作为世界霸主，它爆发的金融危机，百分之百会扩散至全球。
    到那个时候……
    龙国能顶住吗？
    一时间。
    朱建泞夹香烟的右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资本的无序扩张，真是太可怕了！”
    徐雷讪笑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所以你问我，像希通斯弗这样的米利顶级精英，他们不知道脱实向虚的危害吗？他们当然知道。”
    “可是整个国家都已经这样了，他们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作为世界霸主，玩金融就是比搞实体，更轻松更挣钱。”
    “就像普通人，如果在大城市有不少房子商铺，每个月光是靠收租，就能过得非常安逸，你觉得多少人还会勤奋努力？”
    “懒惰和贪婪，是人类的本性，要是咱们龙国，也能像米利这样靠霸权吸血全世界，咱们又还有多少人愿意筚路蓝缕？”
    朱建泞戳灭烟头，摇头讪笑。
    “你这假设，太难成立了。”
    “米利今天的世界霸主地位，也不是白来的。”
    “他们在两次大战中，不仅大发横财，还最晚下场，赚足了战争红利。”
    “之后联手红色北极熊，推翻了英兰的殖民体系，又在冷战中熬垮了它。”
    “从此独霸全球，自然也就有脱实向虚、腐朽堕落的资本，咱们可比不上它。”
    徐雷抽完最后一口烟，笑道：
    “所以在现实利益的驱使下，米利经济脱实向虚，是大势所趋。”
    “地产、交通、化工、航空、船舶、农业、军工等各个行业，谁也不能幸免。”
    “所以即便希通斯弗不对波音下手，董事会为了利益最大化，也会让其他人降本增效。”
    朱建泞坏笑道：“所以你知道大势不可逆，就干脆用力的帮他们，往火坑里推了一把？”
    “切，我可不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他们是自己要往里面跳，我能有啥办法？只能替他们多加加油呗！”
    将烟头戳灭在烟灰缸里，徐雷话锋一转。
    “再说了，没有他们米利的帝国黄昏，又哪儿来咱们的东方崛起？”
    “为了让咱们尽快繁荣富强起来，咱不巧取豪夺，玩些手段，又有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