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闯默然无语。
    原本想趁着早上天气凉爽，好好跑步锻炼一下。
    结果还没出门，就接到高启强的电话，被他气得够呛。
    为了不至于吵醒家人，也不想失了身份。
    所以曹闯耐心等高启强说完之后，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有警必出，有案必查！”
    “这不仅是咱们警队规定，也是咱们的神圣使命。”
    “安宁和平很久的京海，突然发生这么性质恶劣的伤人案件。”
    “咱们警方接到群众举报，市刑侦支队及时展开调查，有什么错？”
    被硬怼的高启强，赶忙解释道：
    “曹局你误会了，我没说李队长做错了。”
    “我的意思是，这起案子能不能控制一下调查范围，只查李宏伟故意伤人，不查别的？”
    曹闯讪笑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俩还牵涉有别的案子吗？”
    “我……我不知道啊！”
    高启强很是勉强的笑了两声。
    “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呀？”
    曹闯冷笑不已的打趣问道：“你该不会是怕惹火烧身，自身难保吧？”
    高启强急忙道：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是担心把事搞得太大，有损咱们京海的社会治安形象。”
    “在很多人眼里，咱们京海经济发展迅猛、社会治安良好，老百姓的幸福指数很高。”
    “如今总务院正力度空前的扫黑除恶，咱们京海显然没必要，因为一起小小的伤人案，被总务院给盯上，你说是吧？”
    高启强这番话，当然别有深意。
    潜台词就是告诉曹闯。
    你现在是京海警局的一把手。
    京海的社会治安好不好，你曹闯是第一责任人。
    如果搞得臭名远扬，引发了关注。
    势必会对你曹闯带来不利影响。
    上面的人必然会想。
    你曹闯怎么回事？
    为什么经济发展形势一片大好的京海，会发生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
    京海的社会治安，都乱到这种程度了吗？
    老百姓凌晨在旧厂街吃个宵夜，都能被打个半死。
    以后还有谁敢出门？
    还有谁会觉得，京海的社会治安一流？
    曹闯微微眯了眯眼。
    原本换好一身运动装备，都要出门的他，立刻折返去了书房。
    轻轻将房门关上并反锁。
    随后才郑重其事的说道：
    “京海的社会治安好不好，不是一两起突发刑事案件就能说明的。”
    “就像有些人不听劝告，非得要疲劳驾驶，导致了严重的车毁人亡事故。”
    “难道就因为这么一起交通事故，就能认为整个地区的交通管理不好吗？”
    “高启强，你没有混过体制，你显然并不了解情况，所以别跟我玩心理施压这一套！”
    聪明的高启强，当然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脑子飞快的他，当即笑呵呵的说道：
    “曹局你开什么玩笑呀？”
    “我哪敢对你施压？我只是单纯的关心而已。”
    “我不想因为我兄弟被人打伤这件事，毁坏了咱们京海社会治安稳定的形象，进而影响到了曹局你。”
    曹闯当然听得出来，高启强是在避重就轻耍滑头。
    跟他玩文字游戏，咬文嚼字显然没有任何意思。
    什么叫毁坏了京海的社会治安形象？
    分明是你高启强，怕影响了你京海地下大佬的形象吧！
    “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
    “你想说什么，我当然懂，但案子不想发生也已经发生了，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你高启强真要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当然就用不着怕被调查，被牵连进来，明白吗？”
    高启强当然听懂了曹闯的暗示。
    所谓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换而言之，就是喜欢查此案。
    不会搞扩大化，更不会针对高启强。
    有了这样一份承诺，高启强哪还敢奢求太多，当即表态。
    “明白了曹局，我保证积极配合。”
    “争取协助警方，尽快抓住打伤我好兄弟的犯罪分子李宏伟！”
    曹闯嗯了一声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特么的，一大清早就给老子出难题！”
    “我他妈要不是看在徐少的面子上，真想骂你个狗血淋头。”
    “自己管不好小弟，在你自家地盘上出了事，竟然还能让人跑了，你高启强就是这么混江湖的吗？”
    放下手机，曹闯下意识的伸手摸裤兜，想要来一根烟静一静。
    摸了好几下都没找到，才恍然想起，自己换了运动裤，哪有香烟打火机？
    拉开抽屉，曹闯赶忙找烟。
    刚点着火吸上一口，手机就叮铃铃的响起。
    一看来电号码，曹闯毫不犹豫接通。
    “喂小李，有什么事吗？”
    曹闯明知道，李响来电话是说什么事。但却故意明知故问。
    他当然不能让李响知道，高启强已经抢先一步找了自己。
    “师傅，你还没起床吗？”
    “起了啊，正准备下楼跑步。”
    “那行，我在楼下等你。”
    “好，我马上下来。”
    曹闯掐灭了烟头，立马起身出门。
    到了楼下，看到打扮得很正式的李响，曹闯不禁眉头一皱。
    “穿成这样，你起床够早的呀！”
    李响笑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
    “有虫吃吗？”曹闯一边活动身体，一边问道。
    “有大的很呢！”
    李响笑呵呵的说道：“你先跑步吧，跑完了，咱们吃早饭再聊！”
    “好啊，那你替我数一下圈数。”
    “没问题！”
    李响看着师傅曹闯跑步离去，慢慢来到树荫下的长椅落座。
    小区面积不大，绕着几栋楼跑一圈也就两三百米，所以不一会儿曹闯就跑完了一圈。
    “一圈了啊！”
    李响笑呵呵的喊了一声。
    曹闯笑了笑，接着跑。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曹闯很快便跑了好几圈。
    虽说岁数已经不小，但身为一名老刑侦，曹闯经常锻炼，体能相当不错。
    “十四圈，肯定有五公里，该歇歇了吧！”
    李响高声提醒。
    “我要再跑一圈！”
    曹闯喊了一声后，接着继续跑步。
    但最后这一圈，他明显放缓了速度。
    一边跑一边思考，该怎么应付李响。
    两个徒弟，安欣和李响，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都过于正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只不过李响还稍微圆滑一点。
    安欣却跟木头似的，死脑筋。
    也正因如此，安欣吃了不少的亏，差点被调去当交警。
    而李响却平步青云，当上了刑侦支队队长。
    但就算是徒弟。
    也显然不能什么话都说吧？
    曹闯决定还是要有所保留。
    放缓脚步，慢慢走回单元楼前。
    李响笑呵呵的迎步走过来。
    “最后一圈，怎么是走回来的呀？”
    曹闯笑骂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呗！”
    “你当老子还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儿呀？”
    李响咧嘴一笑，赶忙拧开保温杯递上。
    “喝点水，解解渴。”
    “哪有刚跑完就喝水的？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曹闯双手叉腰，慢慢悠悠的走进单元楼。
    其实他还有体力，再跑几圈也没问题。
    可是不露出点疲态，怎么显老呢？
    不显得苍老疲惫，又怎么让比安欣更懂人情世故的李响，心生同情怜悯呢？
    李响喝了一口热水，慢慢拧上保温杯盖子。
    看着师傅步履蹒跚的样子，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
    “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啊！”
    “师傅还是不比以前了，才跑五公里就累得不行了。”
    “想当初，为了追个小偷，他能狂追不舍好几条街，活生生把那小偷给累趴下求饶，而如今……”
    李响又是一声叹息。
    转身来到长椅坐下。
    李响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
    师傅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从一个小小的辖区片警，一步步升到如今京海警局一把手。
    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
    而最近这两年，火箭般的被提升背后，也很难说没有贵人相助。
    如今位置不同了，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必然不一样。
    以前干刑侦的时候，特别想要查案子，越大越好。
    因为案子越大，破案的奖赏越大、成绩越突出，越有利于提拔。
    说句有点不好听的。
    他们巴不得多出点大案要案，案情越是严重，才能凸显破案的可贵。
    但如今……
    师傅主管京海警局，要为整个京海的社会治安负责。
    肯定想法大不一样了，巴不得不出案子。
    最好连邻里纠纷、夫妻打闹等之类的屁事都没有。
    整个警局上下，最好都无所事事，那样反而证明京海的社会治安很好。
    因此。
    李响知道，站在师傅曹闯的立场。
    站在他的利益角度。
    当然不希望立案。
    毕竟一旦立案，就要查。
    想撤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不立案，我怎么调查李宏伟？又怎么顺带调查唐小龙？还怎么顺藤摸瓜，查一查高启强？”
    李响始终认为高启强有问题。
    哪有当了京海地下大佬，却什么坏事都没做的？
    作为京海的刑侦支队长。
    李响当然知道，京海看似风平浪静、治安良好。
    但其实看似安宁祥和的背后，各种违法勾当也照样不少。
    只是因为京海地下，只有高启强一家独大。
    没有其他势力，敢跟他硬碰硬、抢地盘。
    所以就老百姓就看不到打打杀杀之类的。
    另外。
    高启强很精明狡猾。
    暴力胁迫老百姓，收保护费那一套，显然早就落伍淘汰了。
    他现在是开发房地产，打造商业街。
    不再收保护费，而是收房租费、物业费、水电气网费等等。
    至于像什么坑蒙拐骗、偷扒抢拿、强买强卖等等之类的。
    也显然太过于明目张胆，利润不大反而风险极高。
    这种行为最让老百姓痛恨，自然也最容易被警方打击。
    相比之下。
    拉土方、卖建材、揽工程、放贷款、搞洗浴桑拿……
    这些明面上都说得过去的生意，难道还不够赚钱吗？
    还有必要养一帮人，溜门撬锁、飞车抢劫等等之类的吗？
    偷个钱包才多少钱，一旦被抓就得蹲大牢。
    而随便搞个小工程项目，合法合理就能赚不少。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又有人脉关系的，都不可能再去用那些低级的违法手段搞钱。
    因而京海看似没有了黑恶，其实不过是洗白了转型了。
    披上了合法的外衣，让普通老百姓只要不参与其中，就见不到他们凶残恶毒的一面。
    如果想见识一下，办法也挺简单。
    比如举报渣土车，夜里轰鸣疾驰，超载超速闯红灯。
    举报采砂船违规采砂、洗浴桑拿店存在非法交易、劳务中介涉嫌合同诈骗等等。
    亦或者，找京海强盛金融公司借一笔钱，故意拖欠不还，看一看会不会有人暴力催债。
    想试探的办法很多。
    真要这么干，就知道京海的地下世界，一点儿也不干净。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自然充满了阴暗。
    “李响！！”
    一个声音陡然传来。
    正浮想连连的李响，猛然回过神来。
    循声看去，赫然发现是孟德海。
    李响急忙起身，快步走过去。
    “孟局早上好，哦不不不，孟书纪！”
    孟德海笑呵呵的说道：
    “你还是叫我孟局吧，孟书纪这个称谓，我听着都有点生分。”
    上下打量一番李响后，孟德海笑问道：
    “你这一大清早来这儿干嘛呢？”
    李响顺口就说道：“等我师傅，哦不，等曹局呢！”
    “怎么？你还用得着亲自来接他上班吗？”孟德海打趣笑问道。
    李响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我是来找他汇报工作的。”
    孟德海眉头一蹙。
    “什么工作要这么急于汇报？难道咱们京海出什么大案子了吗？”
    作为京海的政法书纪。
    孟德海这么一问，李响自然尴尬了。
    从职务级别来说，孟德海当然有权过问。
    可孟德海在青华区当一把手期间，没少和高启强合作。
    李响早就认定，孟德海成了第二个赵立冬。
    已经被拉拢腐化，成为了高启强的大靠山。
    不过……
    自己不是正盼着有人出面找自己吗？
    如果自己把事情说了，孟德海不让自己立案调查。
    那就可以彻底确认，他就是高启强的靠山。
    而且他出现得如此巧合，也很难说背后没有高启强指使。
    “你小子愣着干什么呀？”
    孟德海笑吟吟的来到长椅坐下。
    翘起二郎腿，斜靠椅背，不怒自威的问道：
    “像根木头似的，傻愣着干什么？说话呀！”
    “京海还有什么案子，是我孟德海不能过问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