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一脸愧疚。
    他当然知道。
    自己看似没有收一分钱，但也相当于捞取了不少好处。
    一次次的不作为，就是在默许和纵容犯罪。
    叶家父子俩害人不浅、逍遥法外这么久。
    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徐少，我知道我罪不可赦，但你应该也知道，社会就是这样。”
    “像我这种出生普通家庭，又想要往上爬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就算工作能力再强，也得有人赏识和提拔才行，否则别想混出头。”
    “而别人凭什么赏识你提拔你？说白了，还不就是因为有利用价值。”
    “乖乖听话，就是自己人，有机会自然就推一把，否则，你懂的！”
    说这话的时候，林朝阳除了悔恨之外，更多的是无奈。
    是迫于现实的无奈，也是体制内的无奈。
    官大一级压死人。
    普通人想要步步高升，哪有那么容易？
    至于徐雷……
    他当然特别能体会林朝阳的无奈。
    人情社会就是这样。
    站队比机会，往往更重要。
    跟对了人，办好了事，自然一路平步青云。
    反之。
    要是没跟对人，还给脸不要脸，根本别想往上升。
    就像干了很多年刑侦的曹闯。
    要说他没能力吗？
    人家奋战一线多年，破获了很多案子，经验丰富、能力卓越。
    但孟德海只想让他当牛做马的干活。
    而赵立冬又只会给他画大饼疲于奔命。
    因而他很多年，都只能当个支队长，迟迟升不上去。
    直到飞宇电子厂扩能改造……
    赵立冬为了帮刚成立不久的山水集团混个业绩。
    自己和赵立冬三言两句，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曹闯圆了升迁梦。
    所以……
    他那么多年的奋斗与付出，又算什么呢？
    而且林朝阳没有积极作为的矿难事故来说。
    如果他严查到底，不仅会得罪秦正雄，影响仕途，还容易遭到叶家父子俩的打击报复。
    而如果他听秦正雄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家父子俩会感恩于心，秦正雄也会投桃报李。
    是你，你怎么选？
    没有强大背景和人脉关系，也不够位高权重。
    你拿什么和秦家叶家斗？
    就凭那一腔热血与一身正气？
    真要头铁严查到底，恐怕还没扳倒恶人，自个儿先没了。
    安欣，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吗？
    都还没正式开始深挖细查叶景天，就要被调去当交警了。
    要不是自己帮他一把，让他跟着徐忠去了纪监驻矿山管理局监察组。
    他这会儿估计正在体育馆外，汗流浃背的辛苦疏导指挥交通。
    所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位高权重非一日之功。
    出身寒微的林朝阳，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能成为京海的一把手。
    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当然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要不是一次次的不作为不深究，换来秦正雄的一次次提拔。
    他哪有能今天？
    恐怕当年就已经在勃南，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拿下了。
    亦或者，被明升暗降，调去一个清水衙门，天天喝茶看报，碌碌无为到退休。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而人在江湖，很多时候都会身不由己。
    徐雷又不是涉世未深的愣头青。
    所以这一刻，他自然能理解林朝阳的无奈。
    而林朝阳看了一下手表，知道时间所剩不多。
    马上演唱会就要开始，自己要上台致辞。
    把心一横，林朝阳直接说道：
    “徐少，有些话我平时是不敢讲的，但现在我就说实话了。”
    “去年赵立冬为什么会突然大力推荐曹闯，让他升副局。”
    “而曹闯升任之后，为什么对你惟命是从，你懂，我也懂。”
    徐雷眉头一挑。
    “你想说什么？”
    林朝阳一脸真诚的说道：
    “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想以此要挟你。”
    “而是想说，你能帮曹闯升迁，就能帮我渡劫。”
    “曹闯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副局，而我不一样。”
    “京海谁最大？不就是我吗？就连赵立冬，都差我两级呢！”
    “你要是能帮我，我可以为你回报更多，做许多连赵立冬都办不成的事。”
    到了这一刻。
    林朝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直接把心里话，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徐雷当然知道。
    林朝阳现在也算是交投名状了。
    飞宇电子科技想要扎根京海，更快更好的不断的发展壮大。
    当然离不开市里的鼎力支持。
    要是林朝阳走了，换一个什么都不熟悉的陌生人来主政京海……
    很显然，还不如留下乖顺听话的林朝阳。
    咚咚咚！
    房门忽然敲响。
    徐雷知道，肯定是秘书在提醒时间所剩不多了。
    拿出手机，徐雷立马打给了范明远。
    电话拨通后，徐雷打开了免提。
    简单说明情况后，范明远沉声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既然他已经深刻意识到了错误，也愿意好好悔改。”
    “那就让他今晚连夜赶去省城，好好的反思过错，争取获得宽大处理。”
    听到这话，林朝阳当即松了一口气。
    而更让他兴奋不已的是……
    范明远紧接着说道：“我跟你们临江的冯书纪曾一起参加过培训，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徐雷急忙道：“谢谢，太感谢你了。”
    范明远重重冷哼一声。
    “谢我？嗬，也就是为了你，我才愿意拉下面子求人，要换做其他人，我他妈才懒得搭理你。”
    “所以你小子也别说什么感谢的话，你要真想谢我，就赶紧干出点好成绩，给老子好好长长脸。”
    徐雷笑道：“放心吧范部，赶在今年大会之前，我一定会把90纳米制程的国产芯片造出来，好好给你长长脸！”
    “好啊！不过我丑话说前面，到时候会有多个部门组织进行鉴定，你可千万别给老子玩砸了！”
    范明远语气汹汹的提醒道。
    徐雷哈哈大笑。
    “放心，如果质量和性能不过硬，我也不可能让芯片上市，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那什么，我这边马上演唱会要开始了，就不跟你多聊了，记得给冯书纪打电话啊！”
    范明远没好气的说道：
    “哼，你这小子，求我办事，还这态度？”
    “哎唷，咱俩谁跟谁啊？之前你让我东南西北到处跑，辛辛苦苦考察写报告呢？我那一个月累得跟狗似的，也没见你半点心疼啊？”
    “我没心疼你吗？我多体谅你啊！知道你着急回京海，老子把飞机都给你叫停了，还派专车直接送你进机场……”
    “好了好了，咱俩就别算旧账了，反正这辈子也算不清楚了，那先就这样啊！我得去看演唱会了，赶紧打电话吧你！”
    “去吧！去吧！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好的，老兔崽子！”
    徐雷说罢，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给范明远追骂的机会。
    收起手机看向林朝阳。
    好家伙！
    瞪大双眼，张开嘴巴。
    这幅无比惊讶的模样，实在是和他京海一把手的身份严重不相符。
    “喂，你……这是干嘛呢？”
    徐雷在林朝阳眼前挥了挥手。
    林朝阳恍然回过神来，有些结巴的说道：
    “你……你居然和范部，这么说话？”
    “不然呢？”
    徐雷笑问道：“难不成我还得毕恭毕敬的，求他办事吗？”
    林朝阳惊愕不已。
    脑子有些发懵。
    这是什么情况？
    范明远到底和徐雷是什么关系？
    徐雷的父亲，不是徐江吗？
    范明远和徐雷非亲非故，好像不是什么亲戚吧？
    那为什么他那么位高权重，徐雷却可以对他无需半点恭敬？
    而且刚才徐雷说，他曾东南西北到处跑，辛辛苦苦考察写报告……
    他写都是什么报告？
    为什么会一个月累得跟狗似的？
    难道就因为徐雷的飞宇电子科技特别厉害？
    不仅能研制出火爆畅销的飞宇mp3，还能研制出国产的90纳米芯片？
    “好了，你别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了。”
    “既然你今天都给交了底，刚才也让你听到了一些内幕，那我也给你说实话吧！”
    徐雷瞟了一眼房门后，还是往里面走了几步。
    林朝阳紧跟着，凑到徐雷身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应该听说过，去年总务院新聘请了一名参事吧？”
    林朝阳连连点头。
    “知道，据说他提出了不少建议，其中就包括商品房预售新规……等等，你，哦不，您该不会就是……”
    徐雷微微一笑。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林朝阳瞬间就恍然大悟了。
    而紧接着，便是彻底的懵逼。
    总务院参事！！！
    徐雷才二十几岁啊！
    竟然就成了国宝级的顶尖人才。
    他以前不是京海地下大佬徐江的纨绔儿子吗？
    一个家里明明超级有钱，却还喜欢钓鱼电鱼的富二代。
    有人称笑称，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咋就成了总务院参事呢？
    要知道，必须要在某个领域，成为最顶尖的权威专家，比院士都还要厉害，才有可能获得提名。
    而这还仅仅只是提名而已。
    真要成为参事，还得拿出过硬的真才实学，做出利国利民的成绩，得到高层认可……
    林朝阳真想知道，年纪轻轻的徐雷，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但这一刻，他也只是好奇，并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徐雷和范明远的关系有多好，他是早就领教了。
    之前京海刮起的那一场风暴。
    不就是因为徐雷被堵路拦车吗？
    而且刚才徐雷是当着自己的面，给范明远打的电话。
    难不成，他还能临时找个人演戏给自己看？
    “行了，别一脸懵逼了。”
    “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出了这道门，别跟任何人提起。”
    “一会儿登台致辞后，就赶紧去省城吧！”
    说着，徐雷将手机中徐忠的电话号码翻了出来。
    “去了后，直接找他。”
    林朝阳赶忙拿出手机，记下电话号码。
    “记下了，谢谢徐少。”
    说着，林朝阳便非常恭敬的欠身致意。
    这一幕，要是让外面的人看见，估计会惊掉下巴。
    林朝阳在京海是什么级别？
    竟然朝徐雷弯腰……
    但徐雷却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
    转身离开休息室，徐雷出门后径直返回嘉宾席。
    而林朝阳的秘书，则急忙走进休息室。
    “林书纪，您该去入席就坐了。”
    林朝阳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又恢复了平时一贯的威严神态。
    微微点头后，不急不慢的走出休息室。
    来到嘉宾席，许多人都纷纷起身微笑致意。
    生怕对林朝阳，有半点的不敬。
    尤其是同坐在第一排的赵立冬。
    那更是点头哈腰，笑得格外谄媚。
    林朝阳神情淡然的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众人。
    不过就坐之前，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第三排。
    当和徐雷视线相接的那一刻。
    眼神骤然变得热切，笑容也更加灿烂了。
    两人相视一笑后，林朝阳安然坐下。
    这时候。
    “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主持人热情高亢的大喊。
    现场数万人立马山呼海啸的大声回应。
    “准备好了！！”
    “让我们倒数十个数，十！九！八……”
    绚烂的灯光开始闪耀。
    欢快的音乐随之响起。
    舞台两侧，超大的lcd液晶拼接显示屏。
    随着音乐的节拍，出现无比绚丽一幕幕特效画面。
    当数字滚动为零。
    呲的一声！
    大量的白气喷冒而出。
    绚丽的烟花骤然闪耀，舞台的一盏盏灯光随之点亮
    在劲爆的音乐声中，提前候场的大量舞蹈演员迅速登场。
    首位出场的龙国知名男歌手方宇宁，通过升降台上升到了舞台上。
    劲歌热舞的开场大秀，迅速将演唱会现场的气氛点燃。
    当第一首歌曲演唱完毕，来自京海电视台的两名主持人来到了舞台上。
    “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
    “欢迎大家来到《唱响京海，强盛未来》大型明星演唱会……”
    一段简单的开场白后，林朝阳来到了舞台上，慷慨激昂的致辞。
    灿烂的笑容、激昂的话语。
    除了徐雷，谁也想不到，林朝阳在几分钟前，是多么的惶恐不安。
    而当林朝阳宣布演唱会正式开始，顿时引来雷鸣般的掌声。
    在无比热烈的欢呼声中，数万观众不断挥舞荧光棒。
    现场变成了一片荧光闪闪的海洋。
    随着柔美的音乐声响起。
    再次登台的方宇宁，开始演唱他的成名曲。
    无数观众开始聆听歌曲，感受这极为难得的视听盛宴。
    很少有人注意到，离开舞台的林朝阳，并没有回到嘉宾席就坐。
    当一个个歌手相继登台献唱，演唱会现场气氛无比炽热之时。
    林朝阳已经匆匆离开体育馆，一路狂飙赶往省城。
    而坐在嘉宾席上的徐雷。
    并没有像身边的高小琴姐妹俩那么兴奋激动。
    静静的欣赏这场精彩的演出，笑看貌美动人的薛美鹃深情献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