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青涩还未完全褪去的脸上,现在满是郑重,就像在立一个无比庄严的誓言一样。
但是又怎么不算呢?
刚刚成熟的青年怎么不算把自己现在,最庄严而珍贵的心意,全盘托出呢?
两人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一前一后停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己也无法追究,是谁先起的这个头。
分明是一句很简短的话,却像是被投入水中的石子,让少女的思绪惊起了千层巨浪。
追?
好像有些久远,又有些熟悉。
少女自认为自己在感情上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表白,也算是经历过一些。
但是“追”这个字眼——
好像只在阿贝多的口中听到过。
只是那个时候的场景并不算是正式,少女甚至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当做是阿贝多为她解围的说辞。
可是眼前的场景,和那时真是太不一样了。
眼前的青年神情认真,眼神直白,就像是最任劳任怨的下属在向领导递交重要的文件报告一样。
好像,是在做比“告白”更加正式的事情一样。
“我让你为难了吗?抱歉,小姐!”
见少女迟迟没有动作,达达利亚立马慌了神智,甚至开始懊悔自己的莽撞——
真要说起来他们也没有认识多久吧,还是操之过急了吧!
只是昨天晚上知道消息之后过于兴奋,所以这句话在脱口而出之前,总是蠢蠢欲动。
达达利亚,你不争气啊!
“啊,不,”少女终于结束了回忆,对着达达利亚摆了摆手,“不用觉得抱歉。”
少女敛下眉眼,突然感觉到这一份炽热的感情有些烫手:
“相反,该感到抱歉的人,应该是我。”
因为烫手,所以少女选择远离。
她退后了两步,创造了一个双方的呼吸都无法影响到对方的距离:
“我想,我没有做好迎接下一场感情的准备。”
“谢谢你的喜欢,同时,我很抱歉。”
一阵风,大概是把云层吹了过来,少女的声音便随着细小的雪花一同落下。
下雪了。
但是这个雪天,并不晴朗。
“下雪了。”
少女抬头望向天空,声音空灵又细小,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好像,有一点想哭的情绪。
于是少女扬起一个笑,重新看向达达利亚:
“今天,就送到这吧。”
说着,少女继续退后两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上扬:
“我先回去啦!”
她对着达达利亚挥了挥手,一边转身,一边扯上自己的兜帽,又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和呼吸,让心跳不至于过于慌乱。
“小姐,请等等!”
达达利亚看到少女离开的动作,终于有机会打断少女的自说自话,借着手长腿长的优势,大跨步跟上了少女,拉住了少女外袍的衣角。
“就是因为不需要你很快就答应,所以才说这是追求。”
“小姐!”
达达利亚有些紧张,连抓住布料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追求你,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哪怕一直没有结果也没有关系。”
“我只是,太想告诉你,我对于你的心意了。”
纯粹的,炽热的,直白的心意。
他就像是在不断燃烧的生命之火。
生生不息。
“......为什么?”
少女不肯转过身,声音已经开始晦涩,带着哭腔。
“为什么?”
达达利亚的声音爽朗又清脆,像他的心意一样:
“因为我喜欢你,小姐。”
“追求你,我想是一件,会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
“......”
“那就随便你吧。”
少女此时一定慌乱极了,因为无论是她扯开袍子的动作,还是她匆忙离去的脚步,都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她的无措。
达达利亚站在雪中,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少女说的话,又忍不住的雀跃:
“你答应啦,小姐!”
“那我明天来找你,你可不能躲着我啊!”
“后天,大后天,以后,也一样!”
然后,他一个人在漫天的大雪中,前仰后合。
你看,小姐。
我就说追求你是一件会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
毕竟只是得到了一张入场券,就能让我雀跃如此。
——
少女背靠着门,将风雪阻隔在外,大口地喘息着。
心跳好乱。
是跑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了吧?
是这样吧?
她摸摸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脸,上面甚至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但是,她好像,是开心的。
被人爱着的感觉,是这样才对啊。
细算起来,她分明一直被人爱着,为什么这种感觉,会让她感到那么久违呢?
起码在多托雷身上,她好像没有感受过这种愉悦——
也不一定。
也许是有的吧,但是绝对不是在现在的多托雷身上。
莫名感觉脚踝很重,就好像......
脚镣还锁在哪里一样。
精神有些恍惚,少女有些不确定地蹲了下来,手在半空犹疑了一下,触上了自己的脚踝。
空空如也,只是鞋袜有些湿了。
然后少女破涕为笑,脊背缓缓压到了门上,双腿慢慢卸力,最终跪坐在了地上,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随即竟然是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面部肌肉的;拉扯牵动,让蓄在眼眶中,还未流尽的泪水再次溢出,这次,是温暖的。
在笑什么呢?
是在庆祝自己脚上什么也没有吗?
还是在庆祝,自己的心,终于开始尝试倒腾干净了吗?
真是的,怎么可以让多托雷那种人,在心里那么久。
达达利亚啊,还真的是。
每次都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将她好不容易密封起来的内心敲开一道裂缝,塞进来一道阳光。
总而言之,好好享受被爱,就够了吧?
她有些不确定,但是嘴角确确实实扬起了。
被突然打乱的,无论是人生还是内心,都好像在被一只手悉心地扶正,拨弄回正轨。
可惜,忘记说一句谢谢了呢。
但是达达利亚最后说的那些话,好像顺着呼啸的风传了过来——
明天,还有后天,大后天,和以后。
总之,机会,好像很多很多的样子呢。
用袖子擦去滚落满脸水渍,将自己的鞋从冻僵的脚上拔下来,然后扶着墙,缓缓地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指节敲击木门的声音响起,少女也能感受到手心下的震动。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