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皓月来到罗湖区南园路的一个高档花园小区。
今天晚上,她有一份家教的工作。
雇主家在最南边那一栋的15楼。
7:15分,皓月敲响了雇主家的门。很快,门开了,是一个40多岁的、娟秀的中年女性。
看到皓月,热情地问了句:“你是培训老师吗?”口音有点奇怪。
皓月笑着:“是的,我是培训老师江皓月。请问您是?”
“噢,我是孩子们的母亲,叫我海伦吧。请进来。” 然后回头告知屋里的人:“孩子们,你们的老师来了”。
屋子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小男孩儿,一个6岁,一个8岁。
两个小孩子先跑了过来,一边礼貌地打着招呼,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皓月。
小一点那个,还用英语问:“你真是我们的老师?那你会说英语吗?”
海伦慈爱地摸摸小一点孩子的头说:“no!no english!和老师只能说汉语。”
然后,又向皓月介绍屋子里的一个中年外国男人:“这是我先生,henry。对了,江小姐,你有英文名字吗? 赛琳娜?噢,月亮女神,很好的名字!”
原来,这是一对美籍夫妻。
男主人是白人,女主人是亚裔。
两个人,都在ibm(中国)的深圳公司工作。
女主人是第二代移民,在美国出生。俗称abc。她会说中文,但不会读写。难怪她的普通话,有浓重的外国口音。
雇主夫妻热情礼貌,对皓月的要求也很清晰,教孩子们中文,听说写,用图片教学,除非必要,尽可能不要说英文。
每周3次,二、四、六。
皓月昨天晚上在书店,买了一本绘画本的小学语文,提前做了一些准备。辅导开始前,皓月和夫妻两个,又沟通了下教学思路,和大致的教学进展。夫妻表示满意。
他们鼓励皓月:“赛琳娜,你大胆地教吧,我们相信你!”
皓月是第一次做家教。
也许是两个孩子的活泼,很适配她少女般娇俏的天性;又或许她天生,就有情景教学的潜质。总之,这晚的课程,效果很好。孩子们不光喜欢她的课,还喜欢上了她的人。
9:15分,培训结束。皓月走时,两个孩子一起送到门口,用刚学的、生硬的中文,和皓月挥手再见:“再见!”
小孩子记性就是好!
报酬是培训机构支付。皓月和他们说好,一周支付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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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夜晚,虽然还有凉意。但皓月的心是热的,因为充满希望。
雇主家,距离住的地方,只有三站路,皓月决定走回去。既可以锻炼,还可以省下1块钱。对皓月来说,现在的每一分都很重要。
边走,她边摸出设置在静音状态的bb机,有几个未接呼叫,但号码并不熟悉。忽然她心里一跳,会不会是浩洋回来了?他没有新家的钥匙!
皓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20多分钟后,皓月刚爬上5楼,就探头往门口看。
一个人,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坐在门口。
一如一年前,坐在蛇口那个小屋门口的样子。
看到她,他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不是方浩洋是谁?
“帅帅!你真的回来了?” 皓月又惊喜、又不敢置信!愣了几秒,她欢喜地飞步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这些日子......太多煎熬、太多委屈、太多辛苦......此刻,都化作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其实,一个人出事,真正痛苦难过的,未必是其本人,反而是家属。
所以,你平安,就是对家人最大的体谅。
浩洋没说话。他抱住皓月,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无声的安慰。
一会儿,皓月从浩洋怀里立起身,泪眼汪汪地打量着他。
“帅帅,你,你瘦了,在里面吃了很多苦吧?帅帅,你知不知道,我天天担心你~\"
浩洋是瘦了,但也没有皓月想象中那么明显,他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皓月惊奇地发现,他的头发居然是新理的呢。
皓月赶紧拿出钥匙开了门,把浩洋拉进来。
浩洋扫了一眼房内,愣了一下: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件家具都没有。所有的衣服,都折叠好,按裤子、衣服分类,放在墙边。
但他只是愣了愣,没有问为什么。
皓月只顾得关心浩洋,“帅帅,你,你快和我说说,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的,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呀?”
浩洋似乎很冷静,远不如皓月这么激动。
他眼里既没有热泪,也没有久别后的炽热情感。脸上,反而有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听皓月问起他在里面的情况,他抿了抿嘴,伸出双手,让皓月看。皓月看到,两个大拇指,有着两道深深的刚愈合的红色卡痕,她赶紧握起来,摸着看着:”啊?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受伤了?”
浩洋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嗯,他们把我吊起来弄的,用母子铐......\" 他比划了下。“吊了我一天一夜,我的拇指,差不多要废了.....\"
皓月心疼坏了!她把浩洋的手放在唇边亲着:”帅帅,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眼圈又红了。
浩洋淡淡一笑:“哼, 他们不光用拇指铐,还整夜整夜用灯光照着我,不让我睡觉,还讹我诈我,想摧毁我的意志,呵呵.....但他们太小瞧我了......”
皓月扬起小脸,认真地问:“那,你到底有没有犯错呢?他们到底为什么抓你呢?”
浩洋摸了摸皓月的头发,呼出一口气:“哎,还不是我想出来自己单干,被他们发现了,气不过,想陷害我呗。”
“那,那张纸条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张纸条是朋友公司的,我用来走个账而已。”
皓月跺了跺脚:“我就说你是无辜的!帅帅,真抱歉,都是因为我太粗心了,害的你......但是,你们那个老总,也太坏了!无凭无据就把你关这么久,还要罚款,真黑呀!”
浩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啊,月月,你这么一次粗心,害的我吃在里面吃了多少苦啊!你不知道那些饭菜,简直不是人吃的,吃到后来,看见就想吐......后来把我转到看守所,几十个人的大通铺,上厕所要排半天队,那时候我才体会到,什么叫‘活人能被尿憋死’......\"
皓月更内疚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浩洋抬起皓月的下巴,嘴角勾着一抹笑意:“一声对不起就完了?”
皓月:“我,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相信我,帅帅。”
浩洋轻轻揉搓着皓月的嘴唇,轻语细语:“ 嗯,怎么补偿呢?”
皓月喃喃道:“我,我愿意付出一切对你好......。”
浩洋眼神深深:“ 一生一世吗?”
皓月郑重地点了点头。浩洋托起皓月的脸,吻了下去,渐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激情过后,皓月精疲力竭,眼皮开始打架。从早上7点到现在,一分钟没休息过。
浩洋却精神正高。
他在里面,特别是后期,已经不再提审了,除了吃就是睡,而且作息规律。加上回到家的兴奋,使他充满倾诉欲。
他坐起来,从床边衣服里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几口,然后仰头吐了出来。
皓月抚摸着他的胳膊,抬眼看着他,觉着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那么酷,那么好看。
浩洋一只手垫在脑后,放松了一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在里面的事。
说着说着,他甚至有点得意:“一开始,把我关在一个招待所里,2个人看着我,天天审天天问,但又审问不出来什么。到后来,实在没事儿干,他们就找我打牌,想赢我的钱,结果我会算,他们不会算,老是输给我。”说着,他还哈哈笑起来。
皓月听着也觉得有趣:“后来呢?”
“后来要过年了,他们谁也没心思看着我了,就把我弄看守所去了。”
“那,那个徐检察官,也是审问你的人吗?”
“他呀,当然是。他最佩服我了,说我是一条好汉,还说,要是在外面认识我,非要和我拜把兄弟呢。喏,出来前,他还送了我这包烟。”
对浩洋这个魅力,皓月是相信的。从徐检察官的态度上,也能看的出来。他对浩洋,确实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浩洋突然问皓月:“哎,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又到哪儿去浪了,不知道老公要回来呀。”
皓月拍他一下说:“去!又瞎说。我去做家教了,给两个小孩子当中文老师,2个小时,可以挣50块钱呢。”
浩洋吸了口烟,没说话。
皓月轻轻抚摸着浩洋的手臂:“帅帅,我知道你在里面受苦了。好在事情总算过去,以后呀,咱们就一起努力,早点把借来的钱还掉。为让你出来,我借了整整12万呢!”
浩洋的脸,突然黑了下来,语调提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我刚出来,就跟我说什么钱不钱的,又是借又是还的!触我霉头吗?还嫌我不够晦气?!”
皓月惊呆了!
她结结巴巴道:“什么我什么意思?检察院要15万,才肯放人,你父母也在现场,难道你不知道吗?”
浩洋:“那你非要今天,我刚出来,就急吼吼说?晚两天都不行?你诚心不让我好过是吗?”
“你,你简直......那你想过我吗?我好过吗?我有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凑这个钱,我把能借的都借了,能卖的都卖了,你没看到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吗?”
为了凑这15万,皓月就差去卖血了!
“活该!谁造成的这一切?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没有你,我能进去吗?没有你,要什么 15万!”
“我是做错了事!但我一直在弥补!我拼了命,凑齐这15万,救你出来,这样的弥补还不够吗?”
“呵呵,弥补?既然是弥补,那你自己还啊!说什么一起还?虚伪!再说,我本来就没什么错!大不了再关几天就出来了,是你自己傻,非要逞强,出这 15万!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的朋友多是吧?!”
皓月眼泪夺眶而出,她气急败坏地喊着:“方浩洋!你,你,你不是人!不是人!”
方浩洋不再理睬皓月,套上衣裤,就要出门。
皓月坐起身,两只手去抓住他。因为床架还没搭好,皓月坐在床垫上,只能拉住他的裤腿:“方浩洋!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浩洋挣了两下,没挣开。忽然,他抬起脚,朝着皓月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