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名法警的押解下,一男一女两名被告被带上法庭。
两名被告穿着辨识度极高的蓝白相间的羁押专用服,他们的头深深地低着,唯恐被人看清楚长相,二人缓缓走进活动受限的被告席。
“有请法医,对被告验明正身!”
两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快速跑到被告席前面,用一个小巧精致的仪器,对着被告席上的两名被告轻轻扫了一下,寂静的法庭里,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仪器发出的两声“滴——滴——”的响声。
随即,仪器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两人的身份信息,法庭里的天花板上,也同步清晰地显示出两人的身份信息。
工作人员转过身对着主审大法官喊道:“报告大法官,被告朗一丁,男26岁,身份id;被告修兰芝,女,25岁,身份id,与本案被告身份相符!身份确认完毕!”
“有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公诉席上一名长相端庄、梳着短发的女公诉官站起身,用标准的法律用语,字正腔圆地开始宣读起来:
“尼比鲁最高公诉院公诉书,尼比鲁高二诉58号。
被告朗一丁,男,26岁,身份id,蓝族人,未婚,职业技术教育储运三级文化程度,信用等级分数118分。捕前系凡客躯体服务管理公司第六分公司职员,躯体运输及清洁工,无严重违背道德、破坏公共秩序记录,无犯罪前科,临时居住在工作地员工宿舍。
被告修兰芝,女,25岁,身份id,蓝族人,未婚,职业技术教育护理四级文化程度,信用等级分数137分。捕前系凡客躯体服务管理公司第六分公司职员,躯体护理工,无严重违背道德、破坏公共秩序记录,无犯罪前科,临时居住在工作地员工宿舍。
朗一丁和修兰芝非法销毁待复生躯体一案,经蓝族第19区安保局侦察终结。于石龙9年6月18日依法移送本院起诉。
现查明,石龙9年4月7日,朗一丁和修兰芝工作期间饮酒并谈情说爱,工作疏忽大意,将30具不符合销毁处理规则的躯体,进行了彻底销毁处理,其中包括存在复生机会的12具一生型死亡躯体,包括临时寄存的活性躯体18具。根据尼比鲁刑法第168条第2款的规定构成过失杀人罪,根据尼比鲁刑法第236条第1款的规定构成危害公共安全罪……
此二被告手段残忍,性质恶劣,给尼比鲁社会秩序造成严重负面影响,为严肃尼比鲁法律,保护公民的生命不受侵害,依照《尼比鲁刑事诉讼法》第129条之规定,特提起公诉。请依法从严判处。
此致!尼比鲁星球最高审判院,公诉员:g0089号,g1199号,石龙9年7月29日。”
公诉书宣读完毕后,法庭里一片唏嘘,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被告席上,二位被告的头更低了。
主审大法官高声喝道:“肃静!”随手重重敲了两下法槌。
“媒体的朋友们注意了,可以直播和记录的庭审内容就到这里了,后面的所有内容均禁止任何形式的记录和转播,如有违反,立刻驱逐出法庭,并将追究法律责任,下面有请第一类受害者家属的代表补充发言!”
一位两眼红肿,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从控诉席忽的站起身,情绪显得异常激动。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指着被告席大声指控道:“他们有罪,他俩是杀人罪,一定要严厉惩罚他们!我的父亲是一位慈祥有爱的父亲,因为在天体物理学方面的突出贡献,曾经接受过尼比鲁政府的授勋。
他去世五年后,他遗留的信用等级分仍然有437分之多,五年来,我们全家一直在为父亲的复生而努力。
作为他的孩子,我欠他太多太多,让父亲复活并享受人生是我最大的心愿。可喜的是,我们处在一个高度文明的时代,科技几乎无所不能,我感谢这个时代。
我当然知道,复活的父亲躯体是人造的,他只能被塑造成一名没有性别的“慧人”,不再具备和感情有关的前世记忆,只是保留他大脑中残存的知识和技能类记忆,虽然不够完美,但是,我仍然觉得,对于父亲来说,没有情感牵挂的复生生活是轻松惬意的,应该让他老人家复活。
目前,我全家人累计有效信用等级分达到了606分,考虑到父亲遗留的等级分,相加后我们的全部信用等级分已经达到了1043分,超过了一生型死亡躯体复活所需的最低1000分的信用积分标准。
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当我们提交了复活父亲的申请仅仅7天后,父亲的躯体却被残忍地销毁了,而分别代表他躯体构造信息和意识信息的点量子场数据和灵能量场数据都没有得到采集、复制和保存。
这彻底断送了父亲复生的机会,让我们彻底失去了父亲,我恨这两位杀人犯!我们12个想复活亲人的家庭恨他们!”说完,这位中年男人已经泣不成声。
“请第一类受害者家属代表节哀并控制情绪,下面请第二类受害者家属代表发言!”
一位30多岁的女士,通身黑色服装,胸前一朵白色的胸花非常显眼。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因为悲伤过度,面色显得苍白而憔悴,一脸悲怨和哀愁,眼神略显呆滞。
她缓缓站起身,用纤细而瘦削的左手把挡在眼前的发梢向脑后清理了一下,嘴唇抽搐着,几秒钟竟没有说出一个字,过了好一会,才用轻柔的声音慢慢讲述起来:
“我叫阿纳亚,我的丈夫叫范特莱,和我很相爱,他是个聪明能干的家伙,他在人体灵能量场信息处理方面造诣很高,同事都夸他是不可多得的专业奇才。
一年多来他一直忙于政府某个重点科研项目,经常吃住在办公室,工作非常努力。
结婚四年来,我们俩勤勉工作,勤俭持家、与邻为善、孝敬长辈,积极参加公益事业,信奉和传播教义,一点一点积攒了600分的信用等级分。
只要我家收留并联姻一位无性慧人,信用等级分就突破700分而满足生育条件,我们就有资格来孕育一个我们的孩子。
我丈夫范特莱曾经承诺,等项目结束,我们就开始孕育孩子。
一个晴朗假日的下午,他兴冲冲告诉我说,他所参与的项目获得了很大成功,作为肯定和奖励,上级要安排项目组成员带薪休假一个月,而且这次假期居然是安排在外星球。
去遥远的外星球游玩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渴望,得知这个消息后,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我支持他享受该得的奖励并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大家都知道,去数光年以外的星球旅游,为了实现远距离的瞬时穿越,不能带走血肉躯体,只能让包含人生物学信息的点量子场和灵能量场进入高维空间,和大家一样,他把躯体暂存在了躯体管理公司,可这竟是噩梦的开始。
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在监督机制完善的专业躯体管理公司里,他的活性躯体在仅仅暂存数天后,就遭人残忍销毁。
他的灵能量场失去寄宿肉身后,他这个人也就再也回不来了,大家都说从此他成为了游荡于高维空间的孤魂野鬼。
即使有一天,把他的灵能量场找回来,只能为他制造一个人工寄宿躯体,这样的话,范特莱只能成为一名慧人,失去生育后代的功能和权利,这对他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我们的婚姻尤其不公平。我希望法庭惩罚恶人,为我们受害者做主。”
她说完的时候,低垂的眼神几乎跌落到了地面,这些话与其说是控诉,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也许早已没有了眼泪,这娓娓道来的诉说充满了悲伤,刺伤着倾听的每一个人,而诉说里唯独少了仇恨。
那位女士说完,默默坐下了,动作依然轻柔,没有产生一点噪音,法庭里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在回味着她柔弱的控诉,现场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
法庭里,是将近半分钟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