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均心头一紧，此刻扶玉风应该还没来得及返回秘道。
    “法叔。”方均打招呼道。
    “有没有人逃出来？”沙毋法问道。
    “没有。”方均镇定回道。
    沙毋法淡淡地点了点头，“你继续在这里守着。”
    他说完，就往山下走去，似乎想察看一下四周。
    方均能感觉到，沙毋法明显不相信自己，似乎认为自己有机会就会放人逃掉。
    可沙毋法一旦真的四处查看，很容易就会发现扶玉风的踪迹。
    情急之下，方均决定采取行动，与沙毋法搭话，为扶玉风争取时间。
    “法叔。”
    “嗯？”沙毋法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方均。
    “我有一事不明。”方均一字一顿地说道，特意加强语气。
    沙毋法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均，等他说下去。
    “扶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甚至还以为你真的病重，不惜成本为你医治——我们就这么灭了整个扶家，是不是太过了？”
    方均本来没想把话说得这么尖锐，仅仅是为了吸引沙毋法的注意，但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把内心真实的不满甚至愤恨说了出来。
    他此时实在没有那个能力，若有那个能力，对待沙氏兄弟，特别是对待沙毋天，绝对能做到比对待冰韵城的孟城主的二公子孟仲旭，还要过分。
    数年前，方均在冰韵城当街阉掉了孟仲旭，还割了他的双耳，在他脸上划了个叉。
    沙毋法从方均的话中感受到的可不只是不满和愤恨，甚至还露出隐隐约约的杀意。
    尽管他只需要稍费力气就能击杀方均，但心中竟然没有由头地出现一丝害怕。
    而方均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透露了部分真实想法，暗暗有些自责。
    但话都说出去了，他自然不可能再强行解释什么，否则越描越黑，情况也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所以，他就维持原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质问沙毋法。
    沙毋法没有马上回答，先是一愣，接着又看向方均。
    方均与他对视，没有退缩的意思。
    两人的目光似乎在空气中对撞，仿佛溅出火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毋法终于开口回答方均的这个问题：
    “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不得不如此。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几百滴万年灵乳，足够西灵大陆和极西寒域所有的顶尖势力来抢夺。
    “对于扶家，我很抱歉。但是，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方均竟然从沙毋法的回答中听到一丝无奈、厌倦的意思。
    沙毋法回答完这个问题，转过头来，不再理会方均，而是往山下走去。
    方均没有再询问沙毋法什么。
    刚才他虽然只是与沙毋法一问一答，但时间并不短。
    他相信自己已经为扶玉风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扶玉风此时应该已经进入秘道。
    过了一会儿，沙毋法回来。
    “法叔！”方均再次招呼。
    沙毋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方均能感觉到，他刚才只是空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沙毋法仅仅在这里待了数十息功夫，说道：
    “你跟我一起进……算了，你还是在这里候着吧。”
    说完，他没有理会方均，而是直接穿过阵法，进入扶家府邸。
    看着沙毋法的身影消失，方均想到扶玉风，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说的游侠故事，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豪杰们，曾经深深地吸引了他。
    小方均曾多少次在心中发誓，长大后一定也路遇不平，拔刀相助。
    可他还没长大，在修仙界就懂得一个道理：出头之鸟，往往先死。
    别说别人的不平之事，就是他自己遭遇的不平之事，都难以解决。
    比如他现在就被迫跟着沙氏兄弟到处做着一些违心的事。
    面对眼前的不平之事，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多像刚才质问沙毋法一样直言两句，根本于事无补。
    方均抬头看向远方。
    天已经亮了。
    …………
    这场灭门屠杀结束于傍晚时分。
    “无法无天”两兄弟确保扶家没有一人逃走，没有一人活着，真正做到了“鸡犬不留”。
    方均知道这一结果后，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被震撼到。
    不知道沙氏兄弟是不是也害怕报应，他们并没有打算在扶家府邸休息一晚的意思，而是趁着黄昏下山。
    “看不出扶玉风那小子性格如此刚烈，竟然先杀自己的两个儿子，然后自戕。我原以为他性格懦弱。”沙毋天说道。
    方均闻言，顿时明白扶玉风的“保子”策略。
    “他不刚烈，我们就能放过他和他两个儿子吗？”沙毋法反问道，似乎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
    “当然不能。否则，指不定数百年后，那两个小子成了我们，我们则成了邱竟炎。”沙毋天说到“邱竟炎”这个名字时，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齿起来。
    方均顿时听出不一样的意味，似乎沙毋法、沙毋天两兄弟当年和扶兴龙、扶兴虎现在的遭遇很类似。
    “邱竟炎被我们折磨数年才死，总算消除了我们的心头之恨。”沙毋法说道。
    “不。我到现在都没有消除心头之恨。不过，邱竟炎用自己的性命，让我们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绝对不能给别人报仇的机会。”沙毋天笑道，带着一丝悲凉。
    “你有没有觉得很巧合？扶玉风的两个儿子，跟我们当年的一样的年龄，甚至名字都同样带着一个‘龙’和一个‘虎’。”沙毋法说道，微微叹气。
    【原来这沙氏兄弟改过名。他们曾经也是“龙虎兄弟”。】方均在一旁听着，顿觉了然。
    “的确太过巧合。当时我听扶玉风介绍他两个儿子的年龄和姓名时，差点惊呆了。但无论如何巧合，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也不会是邱竟炎。”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不希望再出现今天的场景。”
    “放心吧，大哥。今天的事，我也不想的，但我们没有办法。说实话，扶玉风的两个儿子……我是挺喜欢的。如果扶玉风不是自己下手，那就得你出手。我实在下不了手。”沙毋天叹道。
    “你下不了手，就以为我下得了手？他们两个的个性都和我们当初何其相似。我能对曾经的自己和你下毒手吗？”沙毋法难得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