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青走后，袁刚依旧在思考进与退的问题。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读《君主论》的领悟：掌权者与他人交往时，要么做一个真正的朋友，要么就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敌人。
不能左右游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很快便有了明确的抉择。
今天跟潘文青聊了这么多，已经确认了潘文青的立场。下一步，还须找个机会进一步确认陈长安的反腐方向。
如果陈长安是想借这个机会清除异己。
那就是敌人。
到时只能采取先发制人的措施，抢在陈长安前面直接办了老领导，籍此向省委和z央巡视组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后再剑指陈长安，跟陈长安分个高低。
思来想去，袁刚把韦秘书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吩咐韦秘书：“把明天的考察行程取消，明天下午三点，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
没等韦秘书来得及回话。
袁刚又补充道：“你通知下去，让商务局的姜开城和财政局的高路平，列席会议。另外，让他俩针对市里扶持毛三楞一事，拿出自己的态度。”
“关于他俩的态度问题，要不要作出指示？”韦秘书谨慎地问。
袁刚仔细想了想，回道：“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不要作具体的指示。只需强调一点，必须拿出鲜明的工作态度。”
“我明白了。”
韦秘书心领神会地意识到，袁书记这是想拱火，想把暗地里的导火索拉到台面上来点燃，试探陈长安的真实态度。
不难想象，明天似乎是个摊牌的日子。
至于摊牌后是握手言和还是拼刺刀，那就只有上帝知道。毕竟人类没有猜心术。袁刚不知道陈长安在想什么，相信陈长安也不知道袁刚在想什么。
韦秘书带着期待心理去传达指示。
在政府大楼的走廊上，韦秘书看到政府办公室的苏晓红领着一个腰间挂着宝马车钥匙的土大款去市长办公室。
好奇之下。
韦秘书快步迎了上去：“小苏，这位是？”
“涧溪村的毛总，”
众所周知，体制里有许多人瞧不起毛三楞这号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这也是导致扶持政策受阻的原因之一。
为了维护陈长安扶持毛三楞的正义性，苏晓红特意吐出“毛总”两个字。
同时，苏晓红还轻轻抖了一下毛三楞，示意毛三楞别丢人现眼。
毛三楞的反应倒是挺快，笑呵呵地把手伸到韦秘书面前：“领导你好，我叫毛三楞，现在也是一个企业家。”
不料韦秘书只是笑了笑，转身便走，就仿佛没有看到毛三楞伸过来的那只象征着礼貌与热情的右手。
这把毛三楞给郁闷得，就差没有当场炸毛。
毛三楞问苏晓红：“这人谁啊？这么不给面子！老子跟他握手，他居然鸟都不鸟我！嫌我手脏？老子现在饭前饭后都洗手！”
“不握不就握呗，没啥了不起。”
苏晓红也是一脸郁闷之色，没想到连市委办的人也不待见毛三楞。
她把毛三楞带到市长办公室，敲了敲门：“市长，毛三楞来了。”
“进来。”
陈长安搁下手上的签字笔，抬头便露出笑容。
毛三楞见别的官会紧张，见陈长安则洒脱得多，就跟见了老朋友一样，一照面就大吐苦水：“陈市长，见你一面可真难，幸好我有苏晓红的电话。”
“找我什么事？”陈长安问。
毛三楞拖开椅子，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我们的第一个门面已经开始装修，另外还在市里租了一层办公楼，在招管理团队。”
“说具体的问题。“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
毛三楞怨声载道地控诉：“之前不是说有创业补助吗？我已经去财政局跑了六趟，整整六趟啊！”
说着，毛三楞摆出了一个六字手势。
“六趟白跑！财政局那些人用各种理由刁难我，一会说我手续没办齐，一会说我程序不对！我腿都跑细了，补贴款一毛都没见着。”
陈长安提醒毛三楞：“这个事，你不需要自己去办。你可以叫商务局的指导小组帮你办，他们有协助你创办企业的义务。”
“我找过指导小组，他们叫我自己去办。”毛三楞道。
陈长安皱眉无语。
沉思片刻后。
陈长安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旁边的苏晓红：“晓红，你跟毛三楞一起去趟商务局。”
“嗯。”苏晓红点了点头，又对毛三楞说：“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去有用？”
毛三楞似乎被那些官僚们给整怕了，怀疑苏晓红也镇不住场子。
苏晓红笑道：“你瞧不起谁呢？就你这芝麻大点的事，难道你还想陈市长亲自去处理？”
“我知道陈市长忙，我是怕你镇不住场子。”毛三楞撇了撇嘴：“刚才那个人当着你的面，不也是鸟都不鸟我？这说明你的牌面不够大。”
苏晓红郁蹙眉道：“我镇不住市委办的人，难道我还镇不住商务局的几只小虾米？真是搞笑。”
陈长安像是听了一段相象似的，乐得眉开眼笑。
苏晓红又催道：“你走还是不走？不去的话，那我回去干活了，你请便。”
“去，谁说我不去。”
创办企业的大旗已经竖了起来，之前听从指导小组的指挥，租办公楼，招管理团队，场面铺得很大，烧钱就跟烧纸一样。
一晃眼的功夫，兜里那点资金已经花光。
如果拿不到市里的财政补贴，回头就得卖宝马，关键是卖了宝马也不一定能把资金缺口补上。
现在毛三楞也是骑虎难下，就指望财政局救命。
临走时。
毛三楞又对陈长安说：“陈市长，我本来是想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今年先开一家餐饮店，等赚了钱之后，明年再开第二家、第三家连锁店。你们非要我租办公楼，招什么管理团队，步子迈得这么大。现在，我可是完全跟着指导小组的步调走。你可得罩着点，我的所有家产都砸在这里面。”
“这点小事就把你吓着了？只管放手去干，别畏首畏尾。”陈长安的目光十分坚定，无声中似乎在说：天塌下来，有我替你顶着！
毛三楞咧嘴笑道：“那行吧，反正我有事就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