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村里的许多人来讲,他们一生所能接触到的最大干部,可能就是村里的村干部,想见到镇上的镇长都难。
身为县处级的陈长安,在村民眼中无疑是个大官。
不知道是不是大狗走漏了消息。
从第二天开始,陈长安就像一只稀有动物,每天都有人上门看望。用古人的话来讲,陈长安这叫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或许也是这种荣耀感,冲淡了韩思瑶不能生育的遗憾。
三婶很快便走出了情绪低谷。
至于三叔的心情,那更不用讲。无上荣耀化为满面红光,主打一个自豪。不管去哪,三叔的兜里最少会揣两包华子,逢人就派烟。
但对于陈长安来讲,过年,跟渡劫没什么两样。
从初一开始,便有走不完的亲戚与喝不完的酒。不管是在谁家的饭桌上,他只要一坐下来就是焦点人物。
众星捧月的背后,是疲于应对的人情世故。
熬到正月初五。
陈长安接到了袁市长打来的电话,这回三叔和三婶想不放人也不行。陈长安吻别还没起床的韩思瑶,一个人开着车赶回市里。
陈长安走进袁刚的办公室时,荣盛集团的前高管朱兆文也在。
“长安来了,坐。”
袁刚很客气地招呼着,叫韦秘书冲几杯咖啡。
朱兆文也跟着起身打招呼:“陈书记,新年好。”
“新年好。”
见朱兆文把手伸过来,陈长安礼貌地握个手。
袁刚道:“长安,今天这么急着把你叫过来,主要是想沟通一下双林商港出让股权的事情。”
“市里有什么指示?”陈长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袁刚道:“出让双林商港的部分股权,用以偿还隐性债务,原则上没什么问题。市里开会讨论之后,对你这个解决方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与支持。”
“盘活存量资产,这是很多地市的通用做法。”正说着,韦秘书递了杯咖啡过来,陈长安连忙起身接杯。
袁刚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通过资产评估,就算你以股权拍卖的方式去做这件事,它也拍不出200亿的高价。但若一对一交易,朱总表示愿意出两百亿收购。他只有一个条件:200亿分三年付清。你看这事行不行?”
“我有点迷糊。”陈长安喝口咖啡提提神。
扭头又问朱兆文:“朱总,既然你认为双林商港不值200亿,那你为什么还要用200来收购它?”
“我看中的是前景,不是眼下的价值。”朱兆文笑道。
陈长安回笑:“朱总真是好眼力,既然你买的是双林商港的前景,那可就不是200亿的事,得加个零,2000亿。”
闻言,袁刚愕然微惊,脸色凝重。
朱兆文脸上那丝笑容也同样变僵硬了许多:“陈书记,2000亿,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还真不是个玩笑。”陈长安和颜悦色地笑谈:“你想想,双林商港手握吕州市的商贸交易中心与物流运输中心。我们不说远了,就说十年。随着吕州经济的崛起,十年后,吕州的商贸总额会达到什么级别?物流货运量又会达到什么级别?2000亿真的不算多,这就是个白菜价。”
白菜价!
你他妈知不知道2000亿有多少个零?!
一股无名怒火直蹿脑顶,朱兆文脸上那些笑容也越来越难看,他就算再傻也明白,陈长安这是在故意刁难他。
此时袁刚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袁刚尴尬地对朱兆文笑说:“朱总,要不……你先回去?价值2000亿的大白菜,一般人还真的啃不动。”
“陈书记,我希望你再慎重地考虑一下。如果我不接手,你这颗白菜绝对拍不出200亿的高价。我等你的消息。”
临走时,朱兆文还是不死心。
但陈长安只是笑一笑,没答话。
等朱兆文走了之后。
袁刚也不装了,气得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冷着脸怒斥陈长安:“你刚才太过分了!2000亿,你怎么不说亿?!”
“我开价太高?”
陈长安摆出一副懵逼姿态。
袁刚怒视着陈长安,瞧着瞧着又气得轻笑不已:“继续装,送上门的钱不你要,到时拍不出200亿的价,我看你拿什么去还债!我现在真后悔当时没跟你签军令状,像你这种人,就得在脖子上套一个紧箍!”
“这咖啡不错,哪买的?”
陈长安笑呵呵地尝着咖啡,仿佛什么指责声都没听到。
袁刚就像盯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神经病。
忍怒发出警告:“别说我没提醒你,市里已经接到了好几封举报信,说你出让双林商港的股权是想搞利益输送!”
“股权都还没出让,我给谁输送了利益?莫名其妙。”
陈长安喝着咖啡,要多淡定有多淡定。
袁刚却越来越愤怒,又一掌拍在茶几上:“需要我点名?!梁茵、余闻念、周牧白!你是不是内定了让他们三个人接盘?!”
陈长安搁下咖啡杯,镇定回道:
“首先,如果是股权拍卖,那肯定是价高者得,谁出钱多就是谁的,这个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其次,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搞股权拍卖。”
“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要搞利益输送。但不是把利益输送给那些手握财富的资产阶级,而是要输送给吕州的老百姓。”
输送给老百姓?
哪个老百姓能拿得出两百亿?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袁刚轻笑:“这个白日梦做得不错,你继续。等你把这件事情搞砸之后,我看你这个党工委书记也做到了头。”
“你想撤我的职?”陈长安笑问。
袁刚郁敛笑容:“像你这样瞎搞胡搞,还用得着我撤你的职?到时纪委监委随便拆封检举信都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拒绝朱兆文,那是在拯救你。”陈长安正经回道。
袁刚又一次气笑:”拯救我?你先自己低下头好好看一看,你现在距离纪委的小黑屋还有几步距离!”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
陈长安起身要走。
袁刚突然怒喝:“坐下!”
陈长安无奈坐回沙发上,洗耳恭听。
袁刚火冒三丈地喝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好自为之?!”
“朱兆文,是荣盛集团的前高管,丁家的人。”陈长安问:“你为什么要帮丁家的人牵线搭桥?”
“我管他是丁家的人还是朱家的人,跟我有关系?只要他肯出两百亿,够你还债,我就愿意牵这个线!”说着说着,袁刚再一次气笑:“陈长安,你可真行!竟然反过来怀疑我跟朱兆文搞腐败交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
“如果你不是市长,我早就一巴掌扇你脸上!”陈长安不容置否地定论:“不管你有没有搞腐败交易,只要你替丁家的人牵线,那你就是在作死!”
“陈长安,你太狂妄了!”袁刚愤然起身,指着陈长安的鼻子警告:“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否则……”
“否则什么?想干掉我?我等着。”
陈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与袁刚的关系居然会迅速恶化。
走出袁刚的办公室之后,陈长安给余闻念打了个电话,约在法承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