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常工资水平应在一千五百元左右,除去当地泥煤以及必要的运输费用,窑主一年的利润在50-70万元。对于蒋正丰来说,这利润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为了利润,窑主和包工头两个人求财若渴的协议,也注定了这些民工陷入绝境的命运。
“你们当老板的做些什么?”
“具体我们光管砖。”
“你光管砖?”
蒋正丰的妻子似乎觉得不关自己的事,更正道:“是我丈夫他。”
“这些工人们头发很长,身上都臭了,还被打,这情况你不知道?”
蒋正丰的妻子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住这么近会怎么不知道,你丈夫干些什么会不知道?”
蒋正丰的妻子还是表示,“我真的不知道。老板不一定会过问太多的事,下面有包工头呢。”
曾家辉也不跟他理论,一切有法可依,只是问道:“养的那些狼狗你知道吗?”
蒋正丰的妻子对这个道是不否认,但却另有说法,“这是正常的狗子,你看看我们的狗子在这儿,他绝对不会咬人的。”
她还真把狗招呼到身边,确实像不咬人的样子。
“这狗是你养的还是工头养的?”
“这是我们的狗。”
曾家辉转身看了一下,自己曾经在这儿呆过几天的砖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距离,一边是是窑工们被折磨囚禁的房子,另一边则是老板蒋正丰的家,而这个蒋正丰,也正是黑山村党支部书记的儿子。
他不相信蒋正丰的妻子不知道折磨窑工的事。
这种人也许只有换个地方、换一种职业的人来问她才会说实话。
他换了一个问题,“你这个砖厂现在有什么手续吗?有营业执照吗?”
“没有。”
“什么手续都没有?”
“嗯。”
“那为什么还能生产?”
“我们这边都这样的,像这小砖厂要什么手续啊,大家都干呢,又不是这一家。”
“你知道的有多少?”
“小砖厂多了。”
“他们也用劳工?”
“我不懂这个,我只知道有些外地人来打工罢了。”
她的说法,与曾家辉在蒋正丰那里得到的回答是一致的,这也就说明,这些黑窑全都知道自己是非法生产,而且这种情况是普遍存在,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当地政府是知道这种情况的,也是仍其存在的。
这算什么意思?他不禁想问。
“打工?开了工钱吗?”
“好像记着帐吧。”
“那有人来管过吗?”
“谁管啊,大家都这么开厂的……”
曾家辉无语了,没手续,还没人管,不出事才怪。就是这个村里,也不会有人管,因为儿子蒋正丰的砖窑,就位于他父亲村支书承包的山上,当地的工商所和劳动监管部门无人过问!而经常往来于村支书家的包村干部,也无人过问!他还了解到一个情况,劳工们饱受折磨,其中有人被活活打死,竟然连一个报案的人也没有!最让人无法容忍的是,作为基层一级的党员领导干部,村支书到底在这个罪恶的砖窑里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蒋正丰的妻子还说她遭到包工头的死亡威胁,“包工头逃亡时,还将他只有八岁的儿子留在我家,后来才被镇派出所接走的。他逃走之后,还打电话给我,让我们把他的孩子送出去。”
这一点得到了镇派出所长的证实,“确有其事。”
“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他的孩子已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进行了妥善安排,我们还进行了抓捕计划,我们已经让她在电话中联系,让他自己来接孩子,理由是家里出了事,没法送。”
“哦。”
蒋正丰的妻子还继续说了,“那家伙在电话中说,让我们快把孩子送过去,他说他的手段我们知道,要不就要找人抄了我家,整死我们!”
“哼,嚣张得了几时。”
曾家辉最后见到了蒋正丰的父亲,这位倍受压力的村支书。六十岁的村支书是哇哇大哭,“事到如今,不如一头撞死?”
“前几年挣不到钱,用了包工头后有效益了,于是就抱着侥幸心理。”
村支书如此揣测儿子蒋正丰的心理。
最终,窑主蒋正丰为贪婪付出了代价。这个中年男子留给村民最深的印象来源于十年前。有一次他贩粮至邻近乡镇,因车辆无相关证件,被当地运管所扣留。为抗拒交费,他竟浑身捆满雷管与运管所对峙,后被证明雷管为假,遭至一阵痛打。
这使得他在村民中口碑甚差,有村民在调查时说,“他脑子缺根弦,做事认死理”。而陪同调查的当地驻村干部形容,“他是一个典型的抗法刁民。”
前些年,蒋正丰一直在设法谋求发家致富。他曾一度以运输为业,但所获寥寥;还承包过两年全村的农田灌溉业务,却屡因收缴资费,与人发生龃龉。后来曾开办石灰窑,但适逢临近的地区搞风景区开发,石灰窑因被本地查禁只好关停。
砖窑开办于石灰窑关停之后,被蒋正丰寄予厚望。他向农村信用社贷款三十万元,成立了这座后来的“黑砖窑”,但收益一直不好,直到有包工头主动要求加入。
事发后,蒋正丰的父亲因为身为村支书和窑主父亲的角色而备受指责。“失职、渎职、保护伞!”
媒体和上百万网友给他扣上了帽子。
面对曾家辉的造访,他先是保持沉默,因为事到如今,他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会越抹越黑。”
曾家辉淡淡的道:“不是洗清的问题,而是你确实犯事了。”
“我甘愿接受组织处理,”村支书说,“作为村支书和窑主父亲,确有失职之罪。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保留党籍。”
“你对自己的儿子犯事怎么看?”
“他发财心切、咎由自取。”他称自去年妻子因窗体顶端
窗体底端
车祸意外去世后,自己很少去儿子家吃顿饭,他还说,“当我听到他的事后,我当时就吓懵了。”
“你不知内情?”
村支书辩称:“假如我知道了想包庇,完全可以解散工人,不会这么愚蠢,让他还那么干,难道吃豹子胆了?”
但这种“不知情”的解释,曾家辉难以相信,而且这也并未被黑山村部分村民所接受,在他们眼里,村支书平时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是“霸道、没人敢惹”。
人们不相信,他几乎每天都经过砖窑,会毫不知情。
紧挨蒋正丰黑砖窑厂的赵姓村民说,“村支书跟我是同辈,我去年底从外地回到家后就发现村支书宅院上方有蓬头垢面的工人干活。我还曾叮嘱村支书说,砖窑做工的人头发胡子都那么长,你要给他们理理发,换换衣服。”
“那他怎么说?”
“他当时满口答应,说:没事!”
这充分表明,村支书早已知情。
而村支书称,自己以前做过修理工,干活脏累不以为意,看到窑厂工人蓬头垢面时也没当回事,“现在想想,是自己太麻痹了”。他说,“我曾询问过那些呆傻工人的来路,包工头说是从家乡带来的,我就信了。”
“你这么相信包工头的话?”
“我看事情,没看到骨子里啊。”
“那你儿子也这么说的吗?”
“我没问他。”
“那你儿子的砖窑无任何手续,为何可以持续存在?”
村支书解释说:“砖窑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创造致富机会,取土还可以削坡成田。我承认,这是我一手推动的结果,黑山村目前有好几座砖窑,一度还作为经验受到县里表扬。”
“你也因此成了县人大代表?”
“是的。”
曾家辉在调查中,听到村支书最多的是他自言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可黑山村的村民们那里,却没几人相信,因为村民们反应。村支书个人问题还不只这一点,一些针对其个人经济问题的指控也浮出水面。这包括:有人指责其截留国家拨付的农业补贴和农村宅基地批复费用,这些钱不是少数,现在不知所终;还包括承包村里祖坟所在荒地,收取埋葬费用等。
这些属于村务公开的范畴,不属于这次事件调查内容,曾家辉没对此作核实。
不过,村支书涉嫌在黑砖窑事件中充当保护伞角色,在曾家辉问过话后,立即被派出所带走了………。
在调查中,这个村一共发现了五个砖窑,这个镇一共有十二家砖窑,全都没有合法手续。而石城县的上百个砖窑中,只有三家合法。
曾家辉不敢想像这些地方官员是怎么想的,“非法砖窑意味着什么?”
镇长竟然此时还觉得不算什么,回答道:“这在我们这儿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他的解释是,三江省近几年煤矿产业带动经济繁荣,农村建房热情高涨,这给小砖窑带来了动力,但由于国家对实心黏土砖的生产实行禁止,小砖窑想获得证件基本不可能,由此造成了众多的无证砖窑。如此状况下,基层自然都觉得非法砖窑“不是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