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叶毛恕没有再推托,很恭谨地在曾家辉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趁着服务员进来倒茶水之机,叶毛恕掏出烟来给曾家辉敬了一支,还主动点了火。
市长让他有什么说什么,还征询自己的意见,问行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
市长不问他也想说呢。
而此时的曾家辉,也没有拒绝叶毛恕的敬烟点火,坦然受之。这让叶毛恕的拘束感消除了不少,坐在那里自己也点了一支,略作思考,应该是在整理思绪,从哪里说起呢?
“曾市长,您亲自部署的枫林县打黑除恶行动,我已经听说过了,抓了那么多犯罪分子,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叶毛恕开始说道,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很是端正。他是被卢原的混混们拿着刀子追杀赶出卢原的,对卢原的黑恶势力是深恶痛绝,正因为如此,他对曾家辉也就更加敬重。虽然现在仅仅是在枫林县牛刀小试,但他相信整个卢原市的行动即将开始了。
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的!
曾家辉微微一笑,说道:“让人大快人心?不是人的那些家伙,估计心情就不快了,而是仇恨了吧?呵呵?”
“那是肯定的。”
叶毛恕对市长的风趣调侃非常开心,市长大人原来也会含沙射影的骂那些为非作歹的犯罪分子,以及坐在位置上不干人事的家伙,这样说话的领导最能让人信服!
“你跟冶金机械厂的一些工人也讨论过这事儿吧?”
曾家辉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叶毛恕心中一惊,眼望曾家辉,又惊又佩服,点头说道:“曾市长,您真是厉害,这事儿也瞒不过您。我确实跟不少冶金机械厂的工人和下岗职工讨论过这些事儿,还讨论过您呢,我们对卢原的动态都非常关注。当然,我们更关心冶金机械厂的未来,毕竟那是上千人的大集体。”
“厂里的下岗职工也跟你保持着联系?”
“嗯,还有些人跟我在一起呢!”
曾家辉非常诧异,不由反问,“还有不少冶金机械厂的下岗职工跟你在一起?”
“是的,机械厂原工人有两千余人,这几年搞改制和优化组合,有近一半的职工下岗了。生活费太少,养家糊口很难,大家只有出来找点活干。很多人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听说我又悄悄的回了卢原,大家就经常跑过来聚一聚,彼此聊聊天,吹吹牛,生活上也有个照应。其实,我离开机械厂的情况,还不如他们下岗工人呢,就这个样子。”
“哦。”曾家辉点了点头,深深望了叶毛恕一眼,眼中带着欣赏之意。
叶毛恕的话虽然很平淡,但那份与工友们的深情厚谊,着实让人感慨。
试想,他一个被砍下野的厂长,竟然还有那么多职工团结在他周围,由此可见,他在机械厂职工之中的威信很高,职工对他十分信赖。这种信赖,也代表着冶金机械厂的干部职工对叶毛恕品格的认同和赞赏。
这不仅仅是厂长的身份!而是一个集体的主心骨!
从叶毛恕今天尽力维护“犯事”服务员的表现来看,员工们对他的信赖反映出同样的道理,他俨然是员工们心中的依靠。
这样的人,确实值得信赖。
这样的人,也最能团结人,带领工人形成干事的合力。
“叶厂长,了不起啊!”
曾家辉由衷地说道。
叶毛恕的年纪,四十岁左右,实际上比曾家辉大几岁。一个年轻人对年长者给予肯定,而且还是脱口而出,一般的人估计心中会立即反味。
但叶毛恕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别看曾家辉外表年轻,但上位者气度伊然,令人不知不觉中就心生敬意。
“市长您过奖了,可惜我能力有限,帮不上大伙什么忙…。”叶毛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望着曾家辉,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曾家辉呶了下嘴,“有什么话就直说。”
“嗯,”叶毛恕挠了挠头,“市长,您别再叫我厂长了,直接叫我名字吧,我离开冶金机械厂已经快两年时间了。”
“这个…我倒是觉得今后还是叫你叶厂长好。”
曾家辉惹有所思,这个人要是继续做改制后的机械厂厂长的话,应该能发扬过去的风格,一定能干出点成绩来的,“叶厂长,谈谈冶金机械厂的情况吧。”
市长非要叫他厂长,说不定真会给安个衔呢,那样只好勉为其难了。
“好!”叶毛恕点头应诺,不过又反问了一句,“市长,听说市里面要加快机械厂的改制,卖给外地的商家,并将老厂址用于房地产开发,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儿?”
“有人提出过这个方案,不过我没同意。”
曾家辉是实话实说,坦诚相告。
“哦。”
叶毛恕眼里便闪过一抹佩服之意。他可不是普通的群众,是原冶金机械厂一两千人的厂长,判断事情的能力也不是普通工人。知道“有人”提过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有些人想借企业改制之机,大发横财揣私人腰包吗?市长没同意,则表示市长另有打算。
这种打算,会不会跟他找自己谈话有关?
叶毛恕并未将这种疑惑宣之于口,也没形之于色,市长的考虑自有他的道理,愿意向市长吐露心声,就要对他充满信心和信任。于是说道:“冶金机械厂走向破败,其实缘自于有人想把机械厂变成自己私人的工厂。”
叶毛恕语出惊人,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直指核心要害。
“许多人都这么说。”
曾家辉不动声色,意思是你现在也这么说,不足为怪。
“韩青平这个人,市长应该见过了吧?”
曾家辉微微颔首,说道:“嗯,机械厂现任厂长,焦天宇书记的亲戚。”
“韩青平这人脑瓜子很活,很会来事儿,就是不走正道,私心太重。他当不当厂长,我都没意见,可是他心术不正,不把心思放在工厂的经营管理上,而是一心想让冶金机械厂破产,再拍卖,他不但要现在的工厂变成自己的私人企业,还要将老厂址送他去搞房地产开发……。”
叶毛恕虽然是侃侃而谈,但他语气中充斥着愤怒,仍然一副直性子脾气。
“嗯,继续说。”曾家辉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叶毛恕一支。
叶毛恕点了烟,滔滔不绝的将心中的愤懑和知道的情总,一股脑的向市长曾家辉作了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