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柿柿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她师父的逍遥洒脱，高深莫测，从没想过他认真起来竟是这么强。
    其实单论实力，凤九枢并不输于煜黎变化的那个怪物，然而他的攻击，只要落到那怪物身上，怪物的身体就会爆出一个大洞，从洞中爆出黑色的汁，溅到哪里便被吞噬。
    而且这种吞噬竟然可以无视一切阵法和屏障，直直地穿透，直到碰到地面，或者生灵为止。
    于是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美丽的朱雀族地便被腐蚀得满目疮痍。
    然而，从那些腐蚀出来的洞中裸露出来的并不是泥土，而是一个个虚空。
    这些虚空似乎能够对周围施加引力，凤九枢稍微靠近，那些虚空便主动吸引他，导致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被迟滞。
    更要命的是，那些虚空还能动。
    它们时而分散，对凤九枢进行包抄，时而猛然聚拢，试图捕捉凤九枢。
    它们就像一群鬣狗，捕捉草原上的狮子。
    而它们的主人煜黎，此时与一堆烂肉唯一的区别恐怕只有她长了个鸟头。
    它懒洋洋地瘫坐在那里，长满了瘤子的脖颈缩着，看似毫无威胁，却会在不经意间猛然探出，用尖利的喙戳向凤九枢。
    但它原本的主要目标，其实并不应该是凤九枢才对。
    秦柿柿呆呆地低头看。
    她的腰侧贴着一张隐匿符，应该是凤九枢推开她时，给她贴上的。
    “救命！”
    又一个朱雀族人被煜黎叼住了。
    那可怜的朱雀在两片坚硬的喙之间拼命挣扎，仿佛一条活蹦乱跳的小虫。
    煜黎把它往上轻抛一下，接着一伸脖，轻松将她吞入口中。
    似乎吃高兴了，她低头，啄破了自己肚子上一个大鼓包。
    浓如墨汁的液体从破损的鼓包中汩汩涌出，落到地上，再一次腐蚀出一个洞。
    这个洞比其他的洞都要大，突然像黑洞那样猛地向里抽气。在它侧前方的凤九枢一时不察，身体晃了一下。
    煜黎瞅准了，朝他一甩头。
    它的喙正砸在凤九枢身上。
    那效果，就跟一整艘飞舟从身上碾过去一样。
    “噗！”
    凤九枢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嘎嘎——
    煜黎发出尖利的笑声。
    身体底部的烂肉波纹滚动，推动她的身体向被她打飞的那个人族过去，在后面留下一串蜗牛黏液般的暗色痕迹。
    凤九枢勉力支撑起上半身，啐了一口，忽然抬眼，挑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抬手，朝秦柿柿扇了扇：“赶紧走。这空间都被腐蚀成漏勺了，撑不了多久了。”
    他眼眸抬得更高些，望向秦柿柿身后更为深邃的天空。
    那里，层层叠叠的云朵将那一片彻底笼罩，高悬的太阳将这些云朵都镶上清浅的金边。
    什么都看不见，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那里头正在孕育什么，凤九枢和秦柿柿都很清楚。
    凤九枢忍不住翘起唇角，眼睛看着那里，开口却还是对着他徒弟：“他有自己的命数，用不着你操心。”
    “至于我，反正只是一个分身，能不能出去都一样。”
    “这一方天地，最需要逃命的就是你。”
    “只有你是纯粹完整的活人。只有你是重要的。”
    “而且你别忘了，这怪物，最恨的一直都是你。”
    凤九枢说这话时，煜黎已经离他很近了。
    怪鸟的影子完全把凤九枢笼罩。凤九枢似乎也觉得再折腾下去也没啥意思，干脆把抬起胳膊，枕到脑袋后面，找了舒服的姿势躺着。
    鸟喙即将落下。
    凤九枢长叹一声，把眼睛闭上。
    有什么东西却在此时飞过来，啪嗒一声砸在玄铁般坚硬的鸟喙上。
    那东西很轻，砸中煜黎的鸟嘴又反弹起来，啪叽一声掉凤九枢脑门上了。
    凤九枢被砸这么一下，也是一愣，下意识睁眼把那玩意儿捏在了手心。
    哦原来就是一张被团成了球的纸。纸上面还勾画着一些线条，是张隐匿符啊。
    ……隐匿符吗？！
    凤九枢倒吸一口凉气，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三魂齐冒，七魄升天！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飘在天上的秦柿柿把手指含在嘴里，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傻鸟！”
    她高喊，带着因怒火而燃起的战意。
    “有本事来打我呀！”
    “姑奶奶在这儿呢！”
    “没错，我就是灾星，就是要灭了你的人！”
    “——！”
    煜黎发出尖叫。
    这尖叫和失去了魂核的麒麟神魂很像，但更尖利，像指甲在玻璃上抓挠，也像两片金属互相刮擦，只是听声音就足够让人发狂，更别提这其中蕴含着毁灭的能量。
    数道防护符箓在秦柿柿周围炸裂开来，牺牲自己吸收了煜黎的攻击，但即使如此秦柿柿的身体也是一震，手捂胸口，腰忍不住佝偻。一道血痕自她嘴角蜿蜒而下。
    “你疯了！”
    凤九枢大喊，深刻体会到了父母看着自家熊孩子上房揭瓦，不让她干啥她偏干啥的时候能有多气人，差点当场心梗：“你打不过它！”
    秦柿柿没搭理她师父。不是她不想，而是没这个机会。
    煜黎的攻击如雨点般撒过来。
    一时之间，这方天地震颤不止。
    连远方的土地也遭到波及。那片温暖的房舍，曾经有朱雀们结伴进出，笑语晏晏；那片美丽的山岗，曾经有朱雀三三两两地聚在那里，谈天说地，畅想未来，如今全都毁了。
    所有承载了美好记忆的存在都在战火中灰飞烟灭。一道道攻击如白磷弹自天空洒落，划出绝美的痕迹。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破碎的天地鼎歪歪地倒在那里。
    到了这时候，凤九枢自然不能干看着，强撑爬起，攻向煜黎。
    凌厉的剑光将煜黎怪物般的躯体削去不少，然而煜黎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他。饶是情况如此紧急，凤九枢也不由得感叹，自家这小徒弟可真是招恨，她一出场朱雀族长谁都不搭理了。
    但是谁能告诉他他小徒弟人跑哪去啦？！不会又躲那手镯里头了吧！
    凤九枢额角直跳，她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就这么吊着煜黎也不错。等那娘们儿能量耗尽，估计自己也就消停了。
    但很不幸，煜黎也发现了这一点。
    迟迟不能成功让她焦躁不已。她发出了狰狞的尖叫，趴了下来。
    烂泥一样的身体向四周流淌开来，渗入大地。
    她的眼睛闭上，但这世界本身，仿佛成为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