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与齐铁嘴一路沉默，行进了大半日，送葬队伍在一处密林空地停下修整进食。
    楚宁默默观察四周，可能是死人谷附近连日阴天，所以这密林刚进去还没什么。
    时间长了往林子深处看过去，竟然渐渐起了雾。
    三人靠在一棵树下啃着自己手中的的干粮，齐铁嘴目光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往大土司那边看。
    只是大土司那边被带来的护卫层层围住，除了他们自己人，他们肯定是近不了身的。
    齐铁嘴拉拉楚宁，让楚宁直接靠在了自己身上，手里动作不停，往楚宁嘴里塞了一块糖。
    他可是没忘记楚宁之前与自己、副官和佛爷赶路时的模样，虽说楚宁用贫血搪塞了他们。
    但齐铁嘴从张启山那里听了与楚宁的奇遇，说是另一个世界也好，外来者也罢。
    那又能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楚宁可是一直在帮他们。
    人心都是肉长得，再戒备也会心疼，更何况齐铁嘴一开始便接受度良好。
    楚宁自己也知道时间过长，身体就会有些受不住，但是没推辞，脑袋直接靠在齐铁嘴肩膀上。
    旁人看着就是兄弟二人让自己的小弟休息舒服些三。
    私下里却是楚宁嘴唇微动，用只有齐铁嘴与张副官听到的声音说着。
    “没人注意这边。
    八爷控制一下眼神，看的太多了大土司和杀手那里都会察觉的。”
    张副官手指在齐铁嘴膝盖上点了点，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看大土司身边的护卫。
    齐铁嘴动了动身子似乎在调整姿势让楚宁靠的更舒服些。
    楚宁借着齐铁嘴的动作抬眼看过去，随后皱眉。
    “是那群杀手中的一个。”
    张副官同样面色不好，这就有些难办了，不光队伍里有护法派来的人，就连大土司身边的亲信里也有。
    光队伍里的杀手想要悄无声息的解决都有些麻烦，但更何况土司身边不让他们过去。
    那名杀手又距离大土司极近，只怕更难处理了。
    齐铁嘴狠狠咬一口饼，“大土司的戒心很强。
    就算你告诉她杀手是谁，她都不会相信你的。”
    “看来只能盯着杀手了。”
    张副官摇头叹气，这次他不莽了，但是也没办法了。
    “那不然还有别的好办法嘛。”
    齐铁嘴毫无干劲儿，本来以为唰唰两下就能解决的事情，谁知道要拖这么久啊。
    楚宁见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手指在地上戳了戳，随后说了一句似乎与这件事毫不相关的话语。
    “沮泽，下湿地也，草所生为莱，水所生为沛。”（孔颖达疏引何胤曰）
    张副官听到了，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齐铁嘴逐渐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拽住张副官胳膊，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扭头看向楚宁，向楚宁求证问道，“你的意思是死人谷附近，有沼泽？！”
    楚宁点头，神情认真，“胖子昨日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刚刚进入这里我查看了一下，。
    我们接下来的行进路线会路过沼泽地。”
    死人谷之所以被这里的人害怕就是因为是沼泽地带，人一旦陷入进去便不好脱身。
    再加上周围环境，下陷的速度要是再快些，几乎都来不及找人求救。
    现在再加上阴雨天气，降水增加，沼泽还有扩大的可能。
    张副官神情缓和，发现转机这不就来了！
    “那外围的那些人不就可以……”
    齐铁嘴拍了拍张副官的肩膀，像是长官对下属的肯定一般。
    “就交给你了！”
    “但大土司身边……”还是很危险啊。
    楚宁立马接过话，“大土司那里交给我。
    八爷你稳住这些人，别让他们不小心跑入沼泽，等下我给你们指出大概的范围。”
    楚宁之所以自己动手也不去阻止张副官动手，自然是因为那些人身上的黑炁几乎要将他们吞没了，杀人偿命。
    更何况这边有一位张副官，也不算没有执法者看着。
    张副官看向楚宁，带着不赞同，不是他不相信楚宁，只是先不说白乔寨护卫就是一道关卡。
    就算是过了护卫那里肯定也是惊动了大土司的。
    那杀手察觉动静定然会提前动手，张副官担心楚宁为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
    “小宁，我们先解决队伍后的人，大土司身边的那个再想办法，好吗？”
    “对啊小宁，别冒险。”
    张副官低声询问着楚宁，齐铁嘴也同张副官一起劝着。
    二人却得到了楚宁的摇头拒绝，“后面的杀手要是都消失了。
    隐藏在护卫中的人见后方没了接应，只怕会是更快的想要杀掉大土司。
    但是我跟你们保证，不会不管不顾的，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相信我，好吗？”
    楚宁笑眼澄澈，一字一句十分认真的同二人说着。
    那小模样，就差举手发誓了。
    齐铁嘴想不同意，但是他也知道没别的办法了，于是侧过头算是默许了。
    张副官坚持了一会儿，对上小孩儿诚恳的模样，败下阵来。
    “一定不要受伤，护好自己。”
    楚宁嘴角上扬，眼神中流露出自信，这比下墓要简单。
    齐铁嘴抬手捂眼睛，眼睛酸酸的。
    楚宁凑近齐铁嘴，挽着齐铁嘴的胳膊，“知道八爷心疼我，可是八爷不想快些找到佛爷吗？
    二爷还在寨外给那些搜查的人布迷阵，我们要是早获取大土司帮助找到佛爷。
    那二爷也少了一份危险。
    所以不亏！”
    若是平时，楚宁亲近撒娇齐铁嘴巴不得小孩儿更“赖”一些，只是现在……
    “这是亏不亏的事儿？！
    你本来身子刚养好，别逃避，我知道你有用你的能力了。
    在身体有损耗的情况下，确定还可以全身而退？”
    他只是不在意那些，但又不是真的傻，前方有沼泽他们怎么不知道？
    知道楚宁已经尽力的往发现环境地形方面去解释了，但齐铁嘴就是抓住了其中的漏洞。
    谁家推断出沼泽地带还能精确到大小的？
    再结合小孩儿这一路上的沉默，齐铁嘴更是心疼的抱住了楚宁，只得不断的拍着楚宁后背。
    “小宁，身体难受不用忍着。
    在我们面前不用的。”
    楚宁面色一怔，瞬间又释然，他就知道瞒不过齐铁嘴，明明很小心了啊。
    头靠在齐铁嘴颈窝处蹭了蹭，同齐铁嘴与张副官说着真实感受。
    “刚刚吃饭的时候有些头晕、胸闷，但是现在没事了。
    八爷，副官。真的……没事了。”
    楚宁笑得乖巧，那笑在脸上如同晨曦的阳光，驱散了周围的阴霾。
    虽然齐铁嘴还是将信将疑，但都定下了，说多了倒是显得矫情了，大不了发现危险了自己冲上去挡了！
    张副官默默握拳，他一定迅速解决后面的杀手，好去接应楚宁，为楚宁减少更多的风险。
    【长沙城——郊外】
    二岄红与陈皮碰面。
    看着来接郑其平与白中杰的陈皮，目光中带着欣慰。
    陈皮命伙计将二人绑起来后抬头，撞上了二月红没来及收起的眼神。
    陈皮……师父这是吃错药了？
    二岄红面对陈皮疑惑的神情，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一声来掩饰。
    陈皮不疑有他，走上前在二月红跟前站定，将手中提的箱子递给二月红。
    “师父，来之前我去找了师娘。
    这是师娘托我给您带的。”
    二月红愣了一下，随后小心接过，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陈皮定定的看着，回想起丫头那牵挂的目光……就这样吧。
    总归是没跟被逐出师门，师娘身体也好了。
    “还有师娘的信。”陈皮将信封从怀里掏出递出去。
    二月红接过后没有立即拆开查看，而是向陈皮道谢。
    “辛苦你了。”
    陈皮扯了下嘴角，脸上看着还是很阴郁，他知道自己与丫头没可能。
    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有什么情愫，看着丫头与二月红在一起开心的样子，心中的感情早就被丫头的照顾之情所顶替了……
    到底是存着不甘心的，陈皮没有再说什么。
    二月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陈皮看着那些个小瓶子，只感觉眼熟。
    果然就听二月红说，“这是小宁准备的，急救用的。
    当时他与副官离开的比较匆忙，没来得及给你。
    现下托我转交给你。”
    陈皮抬手接过，垂眼打量着小药瓶上的花纹，怪不得最后一次去见那小崽子的时候，桌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
    当时自己想动还被楚宁拦住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小屁孩儿还整得神神秘秘的。
    “呵，那小子还好吧？
    我这边他倒还挺操心。
    师父，您确定这里他没加点儿泻药？”
    陈皮勾起嘴角，阴沉的脸看着倒是没那么唬人了，算那小崽子有心。
    二月红见陈皮这别扭的表达，摇摇头，十分无奈。
    “他在白乔寨，我与小宁也是许久未见了。
    不过一切安好。”
    陈皮点点头，与二月红两个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二月红拎着皮箱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说，“你现在是九门的四爷了，也接手了他那些盘口。
    你是有本事的，只是做事还是不要过于狠绝，生意上也才有长远发展……”
    陈皮神色微动，他知道这是二月红在教自己，很奇怪。
    从前那些听着像是说教的话，再从二月红嘴里说出来，陈皮开始多了些耐心去琢磨话里的意思了。
    “受教了，师父。”
    二月红摆手，“你已经不用再叫我师父了。”
    陈皮脸色一变，眼中阴沉，黑眸盯紧了二月红，像是狩猎驯鹿的豺狼。
    “您还是在怪我同陆建勋合作对付张启山吗。”
    这声质问一出，二月红便知道陈皮是误会了。
    没有被陈皮的呛声指责感到恼火，二月红只是平静的看着陈皮。
    “你是九门的四当家，不是红府二月红身边的小学徒。”
    陈皮沉默着抿了一下嘴唇，这句话一出他终于得到了二月红的承认。
    同样的，他与二月红仅有的联系也要慢慢斩断了。
    不然日后谁都能用二月红去压他，哪怕他真的有铁血手腕，却堵不住那些人背后议论的嘴。
    “我知道了……二爷。”
    陈皮如此说完，一拱手，最后再行了一个师徒礼。
    二月红知道这是陈皮自己想明白了，点点头，受了这最后一礼。
    “帮我照看着丫头。
    等我们回来，邀请你来家里吃饭。”
    二月红笑着跟陈皮说着，陈皮惊讶抬头。
    二月红乐的见陈皮变脸，许是同楚宁相处久了，看小辈都透露着逗弄的心思。
    “陈四爷忙的话，那丫头的手艺可就都便宜小宁了。
    丫头可是为他研究了不少小吃，不来家尝尝提意见？”
    陈皮这回是彻底放心了，不过是明面上不叫师父，心里叫也是一样的！
    “好！多谢二爷邀请。”必然不会便宜小崽子！
    陈皮很是上道，既然要改称呼那就从现在开始。
    二月红笑容温和，转身离开。
    陈皮见二月红走远了，带着自己的伙计往回走，路过一个荒废了的村庄，一行人走了进去。
    伙计见陈皮进了一个四处破风的屋子，抬头看了眼天，这天还没黑呢。
    于是壮着胆子开口询问。
    “舵主，咱们这是要在这里过夜？”
    陈皮沉着脸瞥了一眼伙计，伙计瞬间站直了身体，冷汗从额头沁出。
    陈皮眼神在被堵住嘴的二人和伙计身上来回扫视，忽然露出一个戏谑的笑。
    说是笑却也不像，在这荒凉破败的地方平添了几分诡异。
    “你，去把他们舌头割了。”
    陈皮看着伙计下命令。
    伙计腿一抖，差点儿就尿出来了，磕磕巴巴的张嘴，“舵、舵主……”
    陈皮摸着手心的药瓶已经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了，“嗯？
    还要请你？”
    伙计见陈皮这杀人的目光，咽了一口唾沫，拼了！
    破败的屋子里传来两声惨叫，惊了屋外树上栖着的鸟雀。
    等伙计抖着满是血的手将两坨肉血色的东西捧到陈皮眼前时。
    陈皮嫌弃的看了一眼，“丢了。”
    说完对上那两个人惊恐的视线，陈皮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在那两人和伙计的耳中跟催命没什么区别。
    “舌头没了就不会告状了，不对不对~
    还有手可以写。
    进城之前断他们四肢。”
    伙计忙点头，“是！舵主！”他可不敢招惹此刻的陈皮，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陈皮握紧药瓶转身大步离去，伙计只好跟拖死狗一样将两个人带离。
    陈皮越走眉头皱的越紧，若不是自己有心问了一下二月红这两个人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还不知道楚宁那个傻子被他们欺负了。
    这件事放他身上他都不可能让这两个人活着出那白乔寨。
    真是个傻子！
    陈皮想着，垂眸看着手中的药瓶，笑了一下，而后小心的收进怀里。
    就当是帮那个小屁孩儿报仇了，没有回报的那种，自己好心的时候可不多。
    快到城门了，等着进城的人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惨叫，这叫声过于凄厉，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皮看着两个人跟死了一样，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你们两个管好自己的嘴，今天的事走漏了半点风声。
    你们的下场……”陈皮眼神扫了一眼那两个废人。
    两个伙计一哆嗦，低头称“是”。
    城门口的人离陈皮一行人远远的，隔着很远都能看到那两个已经不成人样的物体。
    守城的士兵急忙将此事报给陆建勋。
    陈皮却是早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吩咐两个伙计将人送到陆建勋门口。
    “让他们活着见到陆建勋，再咽气。”
    伙计自然是不敢违抗陈皮的命令，兢兢业业将人扔在陆建勋家的大门口。
    等陆建勋出来时就看到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还没询问这二人，伙计一松手，这二人落地，咽气了。
    陆建勋深吸一口气，好，很好。
    这陈皮可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