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了此处，江小草明媚绝伦的身影占据了画面最中央的部分，在她周围是四散飞溅的晶莹碎粒。

    柔软的大沙发上，阿基里斯轻抚着盘坐在他双腿之上，一动不动的黑色猫咪。

    猫咪的头上正蹲着一只呆头呆脑的小乌龟，探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他看着屏幕上纤细美丽的背影，轻声说道：

    “薛定谔的猫最后输给了芝诺的龟，这也是你计算好的吗？”

    江小草的那一招“断未来”，本质上就是量子芝诺效应的现实应用。

    一直盯着烧水的水壶，水却不会开，这本是某种心理现象，但却是对量子芝诺效应的真实形容。

    对一个不稳定量子系统频繁的测量可以冻结该系统的初始状态，阻止系统的演化。

    “断未来”的实质就是利用持续的观测进行信息交换，引起波函数坍缩，强迫物质维持在粒子的状态，阻止了量子态之间的跃迁。

    分子键、金属键、离子键，这些事物的存在都依赖于共用电子对，本质上依赖于核外电子的不确定性，如此才构成了各种稳定存在的分子与细胞。

    江小草使用“断未来”不仅仅断绝了东砀化身概率云的能力，而且斩断了构成他身体原子之间的基础电磁相互作用。

    那千亿亿亿个原子被强制固定在稳定的粒子状态，化成了一团高温高压的原子气体。

    坐在他身旁的李恒伸手从黑猫的脑袋上拿过那只小乌龟放在手掌上，他看着这呆头呆脑的小家伙回道：

    “不，我只是在东砀抛硬币的时候干扰了一下，让他主动去对付江小草，至于之后的战斗谁胜谁负，我没有插手干扰。”

    “东砀的力量比起江小草强出整整一个层次，若不是他轻易就被干扰了情绪，做出了最蠢笨的选择，他的赢面在99%以上。”

    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还是有其道理的。

    若是东砀没有去跟江小草废话，一见面就全力下杀手，他很轻易就能取胜。

    江小草的外景天地之力被压制到只有一米的范围，几乎没机会直接命中东砀的大脑，一击就将他杀死。

    抛开剂量谈毒性毫无意义，放射性元素衰变产生的电离辐射能摧毁基因和细胞、引起癌症，但人体本身就存在着微量的放射性元素，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衰变。

    缥缈无定云剑与断未来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克制效果，谁胜谁负还是要看哪一方能够动用的能量更多。

    若是面对八星级的神明，江小草的外景领域将会被压制到连一厘米的范围都剩不下，一个照面就会被判定死亡，更别说一招反杀了。

    被移开了头上的小乌龟，陷入静止状态的黑猫眨了眨眼睛，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黑黝黝的尾巴摇晃着缠绕在了阿基里斯的手腕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抚摸着黑猫油亮光滑的皮毛，阿基里斯露出了恬静的笑容道：

    “面临绝望，绝争一线总好过原地等死，若我没有在贫民窟里与野狗抢食挣扎求生的那六年，也等不到后来你的出现。”

    这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体会。

    “自助者天助之”这句话虽然并不一定准确，但主动努力终究比被动等死多了一丝机会。

    就算不论外貌，江小草比起东砀这个自暴自弃的阴沉家伙也要显得可爱多了。

    李恒点点头道：

    “这是自然，东砀所说之言虽然完全正确，但根本就是一堆正确的废话。”

    若他只是一个外界的普通公民，李恒也不会去在意他，反正人类文明也不缺养这一个闲人的能量。

    或者说，大部分的人类公民都是闲人，只要能活着就好，纯粹只是用于维持文明信息场的信号基站。

    李恒毫不在意他们每天干嘛，又抱有何种人生观与世界观，养他们一万年也耗费不了多少能量。

    普通的人类公民每年不过两千亿黑晶币的基础收入，换算下来就是72亿亿焦耳能量，最弱的六星级轮回者一秒钟释放的能量都不只这个数。

    一个六星级轮回者，即使在外界不能动用幻想力量，每年消耗的能量也是普通公民的几千万倍。

    六星级顶尖的轮回者更是数十倍于这个数字，每年消耗的能量比起刚刚统一的整个人类文明还要多得多。

    若将整个人类文明比作模拟种田游戏，东砀这个家伙就是其中的英雄单位。

    占着巨量的人口与维护费用，掌握着庞大的能量额度，却还不如最普通的基础单位有用。

    这种没用的英雄单位李恒自然早就准备把他删掉，就算这一次江小草没有杀死东砀，李恒也会在神明连环任务中让他死亡，把他扔到快乐星球上去。

    轮回者的四阶专属任务，以及神明连环任务，这两道门槛就是专门用来淘汰这些既没用又没意思的家伙的。

    随口谈论了两句这个没什么意思的无聊家伙，李恒接着道：

    “我去见见咱们还在锁妖塔里迷茫纠结的主角，顺便让他看看江小草被人折磨的悲惨画面，激发一下他的怒气。”

    他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只留下阿基里斯独自一人抱着黑猫。

    额前白色的发丝垂落在猫咪毛茸茸的耳朵上，鼻尖与黑猫轻轻触碰，惹得猫咪又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一个恶趣味的主人，但总比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主人要好得多，你说对吧。”

    ……

    锁妖塔内，陈远手中捧着封皮发黄的【轮回日记本】，坐在红檀木制作的桌台前。

    他双眼有些无神，神游天外，呆呆地看着油灯小如黄豆的火苗，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在这座空荡荡的青铜高塔内响起。

    “主角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犯傻呢，外面都快打翻天了。”

    陷入沉思的陈远猛然一个激灵，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黑发的瘦小少年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诧异地开口道：

    “白零？”

    这个突兀出现的少年与白零的外貌一模一样，只不过头发与眉毛都是黑色，瞳孔也是最常见的黑色，映衬的皮肤更显苍白。

    黑发少年抬起一只手摇了摇食指回答道：

    “首先，你之前见过的白零就是你在日记本里看到的那个阿基里斯，白零是他沉睡时候被我弄出来的副人格，现在已经没了。”

    “其次，你可以按照主神空间里的说法把我称为【真神】，当然，也可以直接叫我李恒，这是认识我的人对我的称呼，想要叫什么随你心意。”

    变化成阿基里斯外貌的李恒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红檀木制成的桌台旁边，轻轻一跃就坐了上去。

    一手拿起那盏昏黄的油灯，他居高临下地接着说道：

    “你之前见过的摆渡人也是我，不过那时候因为是扮演小卖部的老板，所以弄出来了靠谱成年人的形象。”

    “至于现在，因为你身为一个发育良好的年轻成年男性，对其他男性会不自觉地存在抵触心理，所以我用阿基里斯的外貌跟你交流。”

    “小吃货还是长得挺可爱的，能让你对我减少一些没必要的敌意，理智地做出正确的判断。”

    陈远现在还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人，跟他们这种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不能比。

    对这种年轻气盛的家伙，若是李恒弄出一副成年男性的外表，两人之间天然就会多出不少隔阂。

    面对江小草时就使用神魔一般的剑阁阁主形象，面对陈远时就使用他略微熟悉、没有多少反感的阿基里斯形象，这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虽然他可以直接在他人脑海里植入对应的念头，但他并不经常动用这种力量，反而更喜欢用不同的形象与不同的人交流，这也算是他的一种爱好。

    看到陈远没有多少反应，他又随口问道：

    “或者说，再像女孩子一点更好？”

    脸上的表情略微调整，他立刻就从阳光少年变成了有些男孩子气的假小子，看上去更接近阿基里斯自身的气质。

    陈远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这种瘦小可爱的外貌的确不会让人感到有多少威胁。

    很快他就不再纠结这种事，四阶基因锁就能随意改动基因，一念之间变个物种也不过是等闲之事，更别说只是改变外貌和性别了。

    他抱着日记本飞快地翻动到某一页想要提问，李恒却是在他开口之前就提前给出了答案。

    “没错，轮回日记本里面说的都是真的，我把你捏了出来，顺便给你灌输了一部分记忆，作为最初的基础设定。”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锁妖塔内的一小块地面突然化成了粉末，其中的物质变化成为了一个不着寸缕的无面人，心跳呼吸一应俱全。

    “喏，这就是我刚把你捏出来时候的样子了，没脸没头发的无面人。”

    陈远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无面人的身体，很快就判断出了这是一具真实的人类身体，就连大脑里的细胞组织都一应俱全。

    亲眼见证了这种轻易造人的力量，陈远对【轮回日记本】里的种种描述更信了几分。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

    “真神大人，既然这一切都只是人类文明内部的一场游戏，那我是否出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又没有人会真的死去。”

    这是他身为一名新手穿越者的真实想法，这个世界和他根本没有多少关系，之前也不过是被小天才智能手表的任务与死亡的威胁推着走罢了。

    如今得知了记忆中的地球与父母也都是虚假的，他就更加没有多少继续战斗的意愿了。

    唯一被他记在心里的也就只有江小草了，但反正又不会真的死去，出不出去帮她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李恒没有直接否定他，只是泰然自若地道：

    “这样说也没错，但普通的网络游戏都有各种恩怨情仇，为此倾家荡产甚至发展到线下仇杀的人也不在少数，在这真实的轮回世界里自然更是如此。”

    “一世世封闭记忆的真实轮回，爱恨情仇相互交织，戏里戏外早就难以分清，轮回世界在许多人心里的地位甚至比真实的世界更重要。”

    “在轮回世界里产生的新人格占到上风，在外界社会成长起来的主人格反倒被压制同化，这种现象也不在少数。”

    陈远安静地听着这位真神的话，对方说的确实没错，但他又没有封闭记忆，更没有与轮回世界里的人产生多少交集。

    陈博士已经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只有陈远。

    只要没有强制要求的主角任务，他就不会再去做这所谓的主角。

    反正他打定了主意，只要不是这位真神直接给他强制任务，他就留在这里不出去了。

    李恒能看到陈远的所有心理活动，他那张与阿基里斯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略带稚气的、恶作剧得逞般的表情。

    “就算你心心念念的江小草被另一个男人扭断了四肢，被人踩在脚底下折磨得血肉模糊，明媚阳光的漂亮脸蛋被毁坏成了丑陋的怪物，你也不在乎吗？”

    陈远闻言骤然抬起了头，恐惧与敬畏都被抛到了脑后，眼中燃烧着明显的怒火瞪视着高高在上的黑发少年。

    李恒一点都不在意这愤怒的眼神，一道道真实的影像出现在了两人的四周，正是江小草被东砀不断折磨的一幕幕。

    眼睁睁地看着江小草纤细的身体迸溅出一蓬蓬血花，血肉模糊的身体被那个面目阴沉的男人踩在了脚底下，陈远的双手凸起了一根根青筋，炽热的血色气焰在体表不停地流动。

    坐在桌台上的李恒一只手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不停地给这位主角增加怒气值。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