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烘干的服装,身上那股潮湿黏稠的感觉才算消失。清清爽爽 ,干干净净,孙燚心情舒畅走到中堂。
中堂,云梦县县令自己一个人,闲闲第看着堂外春雨,见孙燚出来,放下茶杯,起身迎接。
云梦县的县令叫做张修文,五十来岁,微微发福,白白净净,一副双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模样。慈眉善目,没有一个县令的官威。
孙燚也没有过多客气:“张县令,谢谢你给我找了这间屋子,洗了个澡,舒服多了。坐,请坐。”
张修文谦虚道:“将军雨中行军多日,一定是身心疲惫,给将军找个住处好好休息,也是下官应该做的。”
:“呵呵,张县令果然善解人意啊。”
孙燚扭头扣了扣耳朵:“张县令,你知道我平武军是身负皇命而来?”
:“知晓,知晓,消息早些天就传到山北城了,无人不晓。”
:“嗯,那就好,那就好,大家都知道,就不用我来赘述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最好,我也能尽快完成任务,向朝廷交代。”孙燚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有城府的样子。
:“啊,放心,孙将军,我县衙里一切文书都准备妥当,清清楚楚,就等将军查验。”
孙燚坐好身子:“哦,看来贵县动作还挺迅速啊,好,那我明天就安排户部的伙计们开始干活咯,他们难得出远门,和我们这些粗鲁兵痞一起行军,早就苦不堪言,只想早点完事,早点回金陵享福呢。”
:“放心,将军,我云梦县的账目一定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这连天下雨,田里也是水汪汪一片,如何能清查清楚呢?不如多待些日子,待雨过天晴,方好行事。”张修文态度很是真诚。
孙燚呵呵一笑:“我这几万人马要是在你云梦县待久了,你云梦县的乡亲们就揭不开锅咯。明天我留下一部分人来,配合张县令的人,把事情尽早办好吧,陛下等着消息呢。
大队人马,还要去山北城其他各地清量。时间紧,任务繁琐,可不能有丝毫懈怠。”
张修文惊道:“明日就走?将军今日才到,怎么也在我云梦休息几日才好,让我等尽地主之谊啊。”
:“哈哈,张大人,有机会的,将来肯定有机会的。朝廷也知道,此事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一定会有反复,所以未来很长些年,我都要承担巡察的职责,届时,一定还有机会再来云梦县叨唠张大人。”孙燚这话真真假假,张修文在孙燚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张修文邀请孙燚赴晚宴,孙燚拒绝了,张修文也没有再三邀请,消息灵通一些的人都知道,和平武军将领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有所把握,太远不行,太近更不行,平武军进入金陵,可以说是勤王,也可以说是进犯。
张修文没有回衙门,轿子绕过几条街道,抬入一个很大的宅院里去。
院子很深,楼台亭阁,飞檐翘角,笼罩在朦朦烟雨中,如梦如幻。
张修文轻车熟路的穿过蜿蜒长廊,走入院子深处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喝着茶,面无表情。见张修文进来,也没有人起身,一个稍微年轻的男子端起茶壶,给张修文倒了一杯茶,送到面前。
:“大军明天就走,但是会留下足够的人手去亲自测量,那些是户部的老手,经验丰富,想从他们手里过关,想都别想。”
:“县衙那些假账,拿出来,就是个死。蒙不过去。何老,你出个主意吧。”
被叫做何老的,鹰钩鼻,鹞子眼,估摸着六十来岁,脸颊上瘦的几乎没有一点肉:“出什么主意?我开始就告诉你们这次不一样,要早点收手,你们不听,现在要我出什么主意?”
:“不就是个钦差吗?以前又不是没有,结果还不是一样,多给些银子,多给几个姑娘,还有搞不定的?”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留着短须,表情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屑一顾。他是云梦县大地主高征。
张修文冷冷的哼了一声:“好嘛,你去送,银子,姑娘,你去送,他住那里你也知道,门外亲兵四五百,你去送送看,看你能走近去吗?我本想多挽留几天,找找机会,他明天就走,哪里还有机会。”
那男子眼珠子轱辘轱辘的转了几圈:“他是正人君子,留下来干活的不是吧?我就不信,他手下的人见银子不动心?户部那些小吏辛辛苦苦跑这么远,就不想捞点油水?”
张修文表情松动一些,望着那个何老:“何老,你觉得呢?”
何老似乎有些意动,又有些挣扎,人是越老越精,到了他这个岁数,做事更是谨慎,一家老小几十条性命,就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平武军的凶名,不光让朝廷文武惧怕,而且听说和稽密司也有密切的联系,稽密司这些年势微,却也不是一般人招惹的起。
:“何老,当年你也是一条汉子,如今岁数大了,怎么做事就这么优柔寡断起来,别忘了,云梦县里,你家占的田地最多。真的要交出去,你家也要交的最多。”那高征不怀好意的撺掇着。
何老沉思着,缓缓说道:“不着急,先看看情况,摸一摸留下来的人,是什么底子。我们先交出一些真实的账本,让他们先慢慢清查着,反正这雨天,一时半会也查不完。”
张修文一锤定音:“行吧,那就先依着何老的意思去做,万一不行,各位,别说我张修文关照不了大家,我只能公事公办了。否则,天子剑下,我的脖子,也不会比王炳的脖子更硬。”
:“刘县尉,明日户部的那些人,就由你安排了,具体怎么做,你机灵点,多探探他们的口风。”
给他倒茶的男子点点头:“大人,我知道怎么做。不过这次给多少金额,还请各位给个数,我打听过,每个县里最少会留下十个小吏,这钱少了,我怕,我怕没什么用。”
高征抢着说道:“五百两,一人五百两,十个人五千两,不少了吧。别忘了,留下来的军官,也不能少了礼数,那里也得几千两银子吧。”
张修文点点头:“先这个数吧,不行就多加一点。”
:“不过我还是奉劝一句,这些年,大家伙钱也赚的不少了,该收手,就收手吧,大家要是肯主动配合,我想,至少还能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呵呵,你张县令说的轻巧,你是真金白银收在口袋里,事情过去,你回京也能好好过日子,我们有什么,我们最大的财富就是这些地,没了地,我们又算什么玩意儿?”那四五十岁的男人哼了一声,全然没有把张修文看在眼里。
另外一个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闭着眼,像是闭目养神。
下半夜,有个影子悄悄的走近孙燚住处,和门口的亲兵说了几句话,亲兵把他接进孙燚的院子里。
孙燚屋子里的灯亮了,一直到天色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