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源兄起来吧。”
化源是杨行密的表字。
官邸正门,齐慎一面说着,一面将杨行密扶起,见对方脸上仍有惶恐之色,于是笑着道:
“化源兄不必紧张,孤说话是算数的,孤既然说过会恕你无罪,自然不会食言。”
“说起来,你我并无什么宿怨,若不是化源兄先前无故兴兵犯我疆界,孤如今何至于与你兵戎相见呢?”
杨行密愣了愣,忙替自己开脱道:“还请魏王明鉴,这都是宵小之辈误我,并非臣的本意啊。”
一旁的谋士袁袭、戴友规闻言,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孤知道,孤知道。”齐慎笑着道:“眼下扬州城内,尚有贵部数万兵马,闭门不纳,不肯迎接孤的王师,劳烦化源兄亲自到城下一趟,劝说他们迷途知返。”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这是罪臣的分内之事。”杨行密赔着笑脸道。
“好,有化源兄亲自出马,孤无忧矣!”
见杨行密答应自己的要求,齐慎拍了拍对方肩膀,接着道:“待扬州底定,孤还要用兵两浙、江西,荆湖和岭南。”
“孤听说化源兄久居淮南,与南方各诸侯素有交情,届时还请劳烦化源兄代孤书信几封,劝说他们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魏王放心,全都包在罪臣身上。”
见齐慎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杨行密心下暗喜,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
吴主杨行密兵败高邮,投降魏国之事,很快传到了扬州城下。
起初城内的周隐、徐温等人闻言,心中还不肯相信,只当是传讯之人胡说八道,又或者是魏军方面故意放出的谣言。直到多日后,看到象征杨行密本人的亲王节钺,以及对方的车驾出现在扬州城下,城内众人才明白高邮果然被攻破了。
“诸位臣工,大家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魏王答应过我,他会赦免我们大家所有人,倘若你们再执迷不悟,就是对我杨行密不忠,对全城百姓不义,快开城吧!”
杨行密此时已脱去投降时的白衣,改换了一身褐色圆领袍,在甘从矩、李遇等武将的陪同下,缓缓走到城墙下方,满脸颓唐地仰头对城头守军说道。
“主公,呜呜……”
眼看出现在城下的,当真是自家主公杨行密,城楼上方的周隐、徐温、张灏、张训,以及其他一众文臣武将,无不满脸悲恸、声泪俱下。
“不要再叫我主公,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们的主公了……”
杨行密把头摇了摇,神色落寞地转过身,离开了城下。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城内的一众吴国臣子自然也没有再抵抗下去的意义。这年的除夕当夜,周隐、徐温等人,拥着吴世子杨涡,打开扬州城门,奉上城内的户籍图册、府库账本,正式向齐慎请降。
齐慎对这帮吴国降臣基本都很客气,特地在军营设宴款待了众人。
然而对自己的小舅子徐温,齐慎却是满腹怨气。毕竟别人也就算了,徐温和自己可是有亲缘关系的,对方竟敢和其他人一起抗拒自己。
宴会结束后,齐慎示意众人退下,唯独将徐温留了下来。
“敦美,知道孤为什么要单独留你么?”
齐慎斜倚在交椅上,手握一只玉杯,似笑非笑地望着徐温道。
徐温是聪明人,当然知道齐慎的用意,额头很快冒出冷汗,拱了拱手,硬着头皮道:“魏王是怪臣先前不肯开城投降……”
“哦,原来你也知道啊。”齐慎皱着眉头道:“孤听说过去的一年,杨行密已经不信任你了,先是把你调出去做刺史,后来不放心又把你调回来,软禁在扬州城内。”
“若不是孤的大军南下包围扬州,恰好扬州城内无人可用,他们也不会考虑把你放出来,是这样吗?”
徐温点了点头道:“是。”
“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还要帮他们守城?”齐慎生气道:“就算你不能自己做主,说服其他人投降,难道偷偷向城外给孤传递军情也做不到吗?你就丝毫不念及你姐姐与孤的关系?”
徐温闻言,语气哽咽道:“臣当然知道自己与殿下、家姊的关系,但说到底这只是臣与殿下的私人之情。吴王才是臣的主公,只要吴王一天没有向魏国投降,臣便一天不能因私废公,望殿下明鉴。”
“哼。”齐慎沉默了许久,哼了一声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你现在准备如何自处?”
徐温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臣乃一介亡国之人,是生是死,是辱是荣,一切自然由殿下处置,臣愿意坦然受之。”
“好小子。”齐慎眯着眼睛问道:“那你觉得孤会如何处置你?”
“殿下莫非是要赐死臣么?”
徐温说到这里,脸色微白,看得出他其实还是怕死的。
“不,孤不会赐死你,相反,孤会重用你,提拔你到汴京朝堂做官。”
齐慎忽然态度一改,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徐温坐下,而后长叹道:“以前的事,你也是各为其主,孤不怪你,但是从今日之后,孤要你加入魏国阵营,为孤效力。”
“孤知道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管是经营地方,还是坐镇朝堂,都能让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倘若就这样对你弃之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齐慎当然知道,历史上的徐温,最后做了南吴的权臣,将杨氏一族彻底架空。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对方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实际上,历史上南吴正是在徐温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版图达到了巅峰。
像对徐温这样的人才,用得好了,将来就是一段君臣佳话,齐慎自然不会错过,他也有信心能够驾驭得了对方。
防范之心肯定还是要保持的,但是说实话,人在不同环境之下,本身的心态和行为,其实是会改变的,就比如杨师厚、刘知俊。
这二人在历史上,对自己的国家其实谈不上特别忠诚,如今面对齐慎,却并未真正有过什么忤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