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沉浸在倾诉中的田大福,丝毫没有觉察到不远处的大树后潜伏着一个人。
夜幕降临,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对着眼前的坟头轻声呢喃,“我走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啊!”
如今的田大福,对那个温柔贤惠的发妻愈发怀念,同时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常常想,若是当年有钱带她去县城治病,或许小溪就不会成为没娘的孩子。
看到父亲准备下山,田宝儿急忙迈步朝山下走去。
田大福刚走到山脚,就看到儿子正朝他走来,“宝儿,你怎么知道我上山了?”
为了守住自己一直在他身后的秘密,田宝儿露出微笑,说道:“是有福叔看到你朝这边来了。”
“哦!听村里人说,这两日山上常有野兔出没,我就想过来碰碰运气。”田大福不想让儿子知道他上山的真正原因,于是随口撒了个谎。
“野兔哪有那么好抓的。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您要是想吃,改日我上山来帮您抓。”
田宝儿没有揭穿父亲的谎言,他觉得这样毫无意义,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好,好,等改日你不忙了,咱爷俩就过来抓。”
如今,唯一能让田大福感到安慰的是,儿子懂事孝顺,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父子俩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家了。王氏担心儿子不再理睬她,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为了取悦田宝儿,这一顿饭,王氏不停地给他夹菜,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他的原谅。
“娘,您不必这样,有这时间,不如好好反思一下,你到底哪里错了,以后会不会改。”田宝儿看了眼装满菜肴的饭碗,一脸平静地说道。
自从儿子回来后,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与她再无一言半语。此刻听到田宝儿的话,如闻仙音,忙不迭点头应道:“嗯!不会了,娘以后肯定改。”
一直闷不作声的田大福,听到妻子的话,如听天方夜谭,不禁嗤笑一声,心中暗想,若她真能知错就改,两人也不至于整日争吵不休。
田宝儿显然也不信他娘说的话,毕竟同样的话已听过多次。
此时的他,正思考着另一件事:老娘如此强势,而大丫性格温柔,过门后是否会受欺负。要不要搬到镇上去住,而爹娘依旧留在村里,吃喝穿戴由他供应,如此方能避免婆媳矛盾。
不过,估计他们知晓自己的想法后,定然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斥责自己不孝。
要不,就趁今日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中碗筷,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可是菜做咸了?娘这就去给你倒杯水。”说着,王氏便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田宝儿急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娘,您做的菜咸淡适宜,正合我口味。”
“那你为何会嗓子发紧呢!”王氏满脸狐疑地看了眼田宝儿,还是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了他面前。
见水已端来,不喝似乎有些辜负老娘的好意,田宝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才看着对面的两人,缓缓说道:“爹娘,我寻思着和大丫成亲以后,搬到镇上去住,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儿子想去镇上生活,两人倒也理解。但镇上的宅子可不便宜,哪有那么多银两购买?
田大福听闻不禁叹了口气,“宝儿,爹不反对你们搬去镇上过,但估计暂时也只能租房住了。”
王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琢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由瞪大双眼看向田宝儿,“儿子,你的意思是?只有你和大丫两人搬过去对吗?”
田宝儿点了点头,“嗯!这样大丫去绣房接活也便利些,您和爹就留在家中侍弄这几亩田地,一切开销都由我们承担……”
话还没说完,王氏便怒不可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那张大丫的念头?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算计着如何将我们两个老家伙赶出家门了!若是成了亲,那还得了,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
田宝儿只是随口一说,没料到他娘的反应如此激烈,更重要的是,竟然还牵连到了大丫。
“您误会了,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主意,与大丫毫无关系。”
“好啊!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养育之恩的!果真如那句俗语所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真是命苦啊!……”
王氏饭也不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那骂声连田大福都听不下去了。
“别嚎了!还嫌在村里不够出名吗?宝儿会有这种想法,还不是因为你平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失望至极!他也是怕小姑娘嫁过来受委屈啊!”
王氏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妇人,儿子想搬出去住,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婆媳矛盾。
在莲花村生活了这么多年,田大福对这里的感情很深,如果突然要他搬去镇上,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觉得儿子这样安排也很好,留在村中还有老伙计能陪他说话唠嗑,搬去镇上,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还不得憋屈死啊!
他知道王氏一直向往镇上的生活,此刻得知儿子的想法,肯定接受不了。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把我们丢在村里,村里人会如何看我?那些风言风语还不知有多难听呢!”
想到日后村里人的指指点点,王氏哭得越发伤心了。
虽然王氏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但她终究是田宝儿的生母。
田宝儿还是走上前将她扶起,并说道:“即便如此,您仍然是我的母亲,如果您真的希望跟随我们一同搬去镇上生活,那您必须得改一下自己的脾气才行。不然,我宁愿背负不孝之名,也绝不会答应让您搬过来跟我们住在一起。”
听到这话后,王氏急忙回应道:“好啊,好啊,我一定会改正的!这次我肯定会彻底改过自新。等以后啊,我还要帮你们照看孩子呢!”
眼见着儿子态度稍有缓和,王氏接连点头称是。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能得到儿子的应允,一家人可以共同搬去镇上居住。
毕竟她一生都极为注重脸面,绝不想在晚年时被旁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