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小平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照着墙上斑驳的墙皮,透着一股邪性。三男两女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木桌前,昏暗的光线下,桌面上铺着一块蓝色碎花布,一幅古色古香的画卷——十咏图。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目光紧紧地盯着这幅古朴的画卷,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小豆子,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可得拍拍你的良心口,好好想想清楚,你当时在里面看到的,的的确确就是这幅……这幅?”那位在汉海闹事的妇女,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活像一只护食的母鸡,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那幅十咏图上,就差没拿放大镜出来一寸一寸地仔细研究了。她那双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掉进画里去了,仿佛这画是什么稀世珍宝,能从里面看出朵花来似的
被叫做小豆子的年轻人,只是因为从小脸上长满了青春美丽疙瘩痘,所以才得了这么个雅号。此刻,他正襟危坐,仿佛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般,用力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三姑哎呦喂,我的三姑奶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小豆子别的本事没有,眼神那是顶呱呱的好,比那开了光的还灵!我当时就站在那小子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小子手里拿着的,就是这幅画,错不了!”
“那小子,穿的人模狗样的,手里拿着的就是这幅画,他还当众宣布,说这幅画,至少值八百万!那语气,就好像这八百万对他来说,就是八毛钱一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旁边那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性,本来正对着镜子涂着鲜红的口红,听到小豆子的话,手一抖,口红直接画到了鼻子上,活像唱戏的小丑。
她不敢置信地放下镜子,指着那幅画,用一种夹杂着惊讶、怀疑、还有那么一丝丝期待的语气问道:“不是吧,小豆子,你该不会是看走眼了吧?就这幅画?值八百万?我的老天爷啊,这年头是钱不值钱了还是我疯了?”
“这画,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颜色,这纸张,这上面还有不少水渍呢,怎么看都像是我家隔壁王大爷用来糊窗户纸剩下的边角料啊!”
小豆子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把翠花吓了一跳,“翠花姐,你这话说的,我像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吗?”
小豆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那可是拍卖行,来的都是大老板,人家那鉴定师,戴着个放大镜,看了半天,才说是真迹!那小子当场就掏出一张三百万的汇款单,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拍卖行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给他跪下磕头!”说着,小豆子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忍不住搓着手,嘿嘿傻笑起来,“这次咱们可要发财了!我要买大房子,买豪车,还要娶十个八个老婆……”
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中间位置,像是众星捧月的老大哥,他看着十咏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按照小豆子的说法,这东西可真是价值连城,这要是卖出去,那得是多少钱啊?可是,这玩意儿来路不正,怎么出手,多少钱出手,这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嚯!”坐在男人身边的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听到八百万,瞬间两眼放光,像是看到了绝世美女一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明了一卖,咱们就算行嘞,回去给俺爹俺娘盖上大瓦房,再盖一间猪圈,俺过了年就能娶春梅嘞!哈哈哈!”
三姑在旁边听完,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活像一只偷吃了鸡的老狐狸,“二小子,你可真是个痴情种子,心里就想着春梅!不过,你娶回去会伺候么?要不要三姑先教教你?哈哈哈!”三姑说完,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二小子被他们笑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人笑过之后,三姑转头向五十多岁的男人问道,“他二掰,你倒是给个话啊,这宝贝咱们到底咋整?总不能一直放在这儿供着吧?”
二掰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界难题一般,过了半天,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东西,咱们还不能出手。”
二掰话音刚落,小豆子和二小子就急了,异口同声地问道:“为啥?”
“为啥?”二掰抬起头,像看两个傻儿子一样看着他们,“咱们今天偷了人家这么贵的物件,人家指定得找啊!这可不是几块钱的糖葫芦,丢了就丢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人家能善罢甘休吗?”
二掰一边说,一边敲了敲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再说了,这是古董,能去哪里卖?除了古董店,就是拍卖行,人家绝对不是一个人带着东西来的,这年头能拿出三百万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是什么黑社会老大,咱们要是敢把东西拿出去,没准就被人盯上了,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二小子不以为然地晃悠着大脑袋,说道:“那就不去古董店、拍卖行卖呗,咱们还跟原来一样,卖给燕先生不就行了?”
“卖给燕先生?”三姑一听,顿时炸了毛,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道:“二小子,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忘记了上次咱们顺手牵羊弄到的那尊佛像,姓燕的才给了咱们几个钱?后来我听人家说,他转手就卖了两百万,他连个零头都没给咱们!真是黑心商人,赚黑心钱!”
“可不是嘛!”翠花一边用手指绕着自己波浪般的头发,一边说道,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像是舞台上的青衣在唱念做打,“上次我跟小豆子,哎哟,那可是大热的天,我们在火车站,差点没让人挤扁……”她夸张地用手扇着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就因为想调包一个包物件,让那中年男人摸自己好几下。
“好不容易才调了一包物件,那可都是宝贝疙瘩!结果呢?都给了燕老狐狸,他倒好,就给了我们几千块,打发叫花子呢?我后来听说,他转手就卖了不少钱,赚得盆满钵满,咱们呢?喝西北风去啊!”
她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充满了愤懑和不满,仿佛燕先生欠了她几百万似的,“原先是咱们不知道行情,这回咱们可是学聪明了,这东西这么值钱,可不能再便宜了那只老狐狸!”
小豆子听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像是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然后他怯生生地看了看大家,那眼神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二掰,咱们要不……卖给燕先生了?京城还有谁……能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瞄了一眼桌上的画,仿佛那画是什么洪水猛兽,会突然活过来咬他一口似的。
二掰听到小豆子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我说小豆子,你这脑袋瓜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呢?你以为这是白菜萝卜呢,随便找个菜市场就能卖掉?八百万?你想得美!这玩意儿到了咱们手里,能卖个一百万就不错了,你还想咋地?”
“一百万?” 几人听到二掰的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脸上写满了失望,就好像原本期待着一场盛大的海鲜自助,结果却被告知只能吃一碗白粥一样。
“怎么才这么点……”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落和沮丧,本来以为这次能大赚一笔,没想到到手的鸭子又要飞了。
“一百万怎么了?嫌少啊?”二掰看着他们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怕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做咱们这行的,不能贪心,要懂得见好就收!我为什么能一直安安稳稳?就是因为我从不贪多!你们啊,别老想着一步登天,要脚踏实地,明白吗?”
不被抓,能在外面自由活动,钱就一直有的挣,一旦进去了,二掰呵呵笑了一声,“你们之前挣的再多,也白扯!”
二掰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一百万,咱们五个人,平分一下,每个人也能有个二十万,加上之前攒的,足够你们回家盖房子、娶媳妇了,知足吧!”
听二掰这么一说,几个人都默默点了点头,目光交汇之间,各自都在心里盘算开了。八百万啊,那可是八百万!就这么贱卖了?每个人心里都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憋闷得难受。他们偷东西的时候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的,好不容易做成了这么一大单,眼看着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结果到手的钱却这么少,这让他们如何甘心?
三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痒又难耐。她眼巴巴地望着二掰,试探性地问道:“二哥,这画又没有名字,咱们干嘛不自己送到拍卖行去?拍卖行那么多识货的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总比一百万强吧?”
“往哪送?”二掰微微摆摆手,眉头微微皱起,“人家汉海已经看过了,你再拿去,人家不就起疑了么?”
“送加德呗!”三姑眼珠一转,立刻想出了另一个去处。
“加德,哼!”二掰不屑地哼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荒唐事,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咱们谁没在加德闹过事,哪次不是拿着假东西去讹钱,人家早就认识咱们喽!”说着,二掰敲敲桌面,“现在拿这么一副东西去,人家能信么?就算信,能给咱们好价钱么?”
二掰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都给我听好了,这幅画,谁也不许再提去加德的事!听到没有!”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宋敏那边依然毫无进展。陈阳、秦浩峰和谢明轩三人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在京城各大古董市场里转悠。他们四处打听十咏图的下落,心里却越来越没底。陈阳心想,偷画的人肯定知道这宝贝的价值,不可能不急着出手啊!可任凭他们想破脑袋,这幅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
“这伙人到底想干嘛?难道就不怕夜长梦多?”陈阳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会不会是咱们的思路错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在京城出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tm可麻烦了,自己上哪里找去?
宋敏那边也没闲着,她甚至亲自去了一趟燕先生的府上,旁敲侧击地询问燕先生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好货。燕先生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甚至他都听说了宋敏想收一幅宋代的绢本,可丝毫没有提到十咏图。如果十咏图真的在京城现身,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跟宋敏提,要是在燕先生手里,他也应该知道,像这种东西,卖给宋敏这样的人,是最保险的。
然而,燕先生那里最近确实收了不少好东西,但唯独没有十咏图的影子。
这让陈阳几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秦公那边已经打过一次电话询问进展,被秦浩峰以「还没到时候」为由,硬生生地把时间往后推了一周。如果再找不到十咏图,等秦公那边催得紧了,他们可就真的兜不住了。
第四天上午,陈阳几人坐在拍卖行里,百无聊赖地清点着准备上拍的物品。宋敏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陈阳一接起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不是画的事,”电话那头传来宋敏的声音,“石墨检测报告出来了,你说的没错,就是石墨。人家检验员问我,我没说是你的,你在哪里呢,我把报告给你送去。”
虽然石墨检测的结果证实了陈阳的猜测,但这件事情跟十咏图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陈阳现在根本就高兴不起来,敷衍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哥,是不是有十咏图的消息了?”秦浩峰见陈阳脸色凝重,连忙问道。
“没有,是宋敏打来的,石墨检测报告出来了,证实了咱们之前的猜测。”陈阳叹了口气,随手将大哥大扔到桌上。
“那也算是个好消息啊!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秦浩峰不解地问道。
“好消息?跟十咏图比起来,这算哪门子好消息?”陈阳苦笑一声,“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十咏图,其他的事情,我根本就顾不上。”
“也是,这都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秦浩峰深吸了一口气,这事都怨自己,虽然哥从来没说过怨自己的话,也没骂过自己,但秦浩峰心里自己都过不去,从口袋里摸索着香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哥,我没烟了,把你烟给我一根。”秦浩峰可怜巴巴地望着陈阳,就像一只讨食的小狗。
陈阳打开自己的手包,发现烟盒里也只剩下可怜的两根烟了。他先是将其中一根递给秦浩峰,然后对着门外喊道:“糖豆,出去买两盒烟,我这儿也没了。”
“好嘞!”秦浩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秦浩峰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薄而出,在空中慢慢地弥漫开来。
就在秦浩峰吞云吐雾推开拍卖行的大门走出去之后,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手里拎着一个大包,推门走进了拍卖行,身后不远的地方,还跟着一对年轻男女。
“哎呦,言处,您怎么亲自来了?”高梅一眼就看到了走进来的言处,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您这大忙人,百忙之中光临我们这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她热情地招呼着,还不忘用手轻轻拍了拍言处的胳膊,显出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行了,我让大炮亲自过去一趟,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呢?”
言处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十分客气,“梅姐,您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我这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这次来,还真有点事想麻烦您。”他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手里拎着的大包,似乎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言处,咱们楼上说,您请!”高梅一看就知道言处这是带着宝贝来了,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连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言处上楼详谈。这都不用想,指定是别人送他什么好宝贝了,来找自己掌眼的,正好今天陈阳在,这不是巧了么!
言处点点头,跟着高梅往楼上走去。跟在他身后的那对年轻男女就站在街对面,抬头看着万隆拍卖行的牌匾,脸上写满了疑惑。
“小豆子,这地方什么时候冒出个拍卖行来了?”女人压低了声音,凑到同伴耳边问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豆子也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啊,以前也没见过啊,再说也没来过这里呀!”
“不过,翠花,你说那家伙从加德出来,拎着一堆破烂玩意儿,又跑到这边,他是来干什么的?”
“什么翠花,在外面叫我安迪!”女人嗔怪地瞪了小豆子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加德的人说看不准他那些东西,不肯收。”
说着,女人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小豆子,你说这家拍卖行……收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