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方赌斗在短短一天之内便结束。
    此事在明面上未曾掀起任何波澜，因为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毕竟罕有人知晓内情。
    现实与神秘，仿若两个世界。
    中间相隔一面无形的镜子。
    透过这面镜子去观察，便会发现两者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神秘的一面隐藏在阴影里，难以被普通人察觉。若无特殊际遇，或许一辈子也无法踏入其中半步。
    况且，六方赌斗所涉及的势力古老且隐秘。莫说普通人，就是一般的神秘者，乃至国家高层，若阶位不够，连知晓这件事的资格都没有。
    故而关于赌斗的过程与结果，仅在神秘领域的上层，以及各国最顶尖的权贵圈子里小范围流传。
    能掌握赌斗信息的神秘者，几乎都是达到了久世者层次的大人物。
    这些尘世金字塔顶端的人们，皆在这一天内知晓了一个名字——
    “暴雨帷幕下，列车鸣笛音。锤炉的火焰熊熊不熄，弑杀的意志生生不灭。”
    “疯枭之王骑羊而来，是为抹杀使徒意志而去。”
    这两句话，不知从何处流出，渐渐被上层人所知晓。同时，还有那“疯枭之王”的名号，也随之传开。
    有人惊骇，有人敬畏，有人凝重，有人忧愁，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惴惴不安……
    可这些，吉兰并未打听，也不关注。
    这八封信，除却一封来自帝国四方宫，两封来自圣母教会和机械工会，其余的，皆是查不到发件人与发件地。
    但通过其中内容与隐晦署名，吉兰大致猜到了信件的源头。
    群星隐修会、灵学会、记录会以及两个不知名组织。
    这些神秘势力写信的内容很简单，除开感谢，便是祝贺，竭力表达亲近与善意。
    他们都属于站队不莱梅帝国的神秘势力，或多或少有着共同利益。故而吉兰代表“夜玫”取得赌斗胜利，也间接帮到了他们。
    其中，群星隐修会和灵学会的信件，写信人正是一同参与赌斗的代表们。那位名为纳西姆的光头男人，还有名为尤尼卡、佩雷斯的魔法师两姐妹。
    他们三人当时听从了吉兰的指示，将莉莉娅带离了神选塔后，便被排斥出了影片，并未目睹到最后的大战。
    三人都代表各家密教，向吉兰表达了感谢和结交的信号。
    纳西姆更是在信中直言：“或许，吉兰先生的此次壮举，将是三大密教时隔百年，再度结盟的关键契机。”
    至于那两封源于不知名组织的信件，吉兰倒是没有什么头绪。
    其中一封的落款处，盖有三角炼金阵与手绘书本的印记。另一封信的信封里，则是夹着一片黑色玫瑰花瓣。
    吉兰打算等老师回来后，向他咨询一下这两封信的来历。
    “四方宫的来信，竟然是元首亲自写的……”
    当天傍晚，吉兰坐在莫拉雷斯街9号的公寓客厅里，翻阅着来信。
    当他打开其中一封信时，颇为惊诧。
    这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但手绘文字一气呵成，黑色的线条宛如深邃的剑光弧度，仿佛能将人的视线吞噬。
    吉兰看得心惊不已。
    凯撒元首在信中表示，吉兰为帝国所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此次赌斗的结果，亦让他欣慰。
    最后，他示意吉兰若有空闲，可多去四方宫坐坐。
    “我这是正式入了大佬法眼？”
    吉兰眉头一扬。
    元首信中的潜台词很明确，今后吉兰即便不带公务在身，也可随意进出四方宫，与他见面。
    这可是连各部门部长都没有的优待，唯独像帕拉·赛尔苏斯这样的左膀右臂，才能拥有如此特权。
    ‘果然，实力才是第一要义！’
    吉兰不由暗暗感慨。
    ‘或许在元首看来，眼下的我，已经能够担得起真正的重担了吧。’
    …
    …
    其实，吉兰心中还怀揣着一种不安。
    这种不安，源于一月司辰“洪流”。
    由于他拿走了三张底片的缘故，导致《人类意志》系列影片从世间消失。
    这也意味着，保留着莉莉娅这段过去影像的世界，彻底崩塌，不复存在。
    必然是愤怒。
    这也是吉兰忧虑的原因。
    然而，“洪流”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愈发让吉兰有不好的预感。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梦境深处的黑城堡中，长相清秀的轮椅少女，正接待着一位罕见的访客。
    …
    …
    “芭芭拉小姐，这是我最新研究的一种花茶，我为其取名‘憧憬’。”
    黑城堡内的一处幽静花园内，两道身影坐在石桌边。托莉娜坐在轮椅上，亲手倒了两杯热茶，并将其中一杯递了过去。
    桌对面，正坐着一位红色短发，身穿高领风衣的成熟女子。
    其眉宇间，与莉莉娅有七八分相似。
    “这花来之不易，是我托管家去神之乡‘回廊’里寻找的，蕴含着罕见的阳光气息……”托莉娜含着浅浅微笑，讲解道。
    “还希望你能喜欢，请。”
    “托莉娜，你比以前更健谈了……”
    芭芭拉端起花茶嗅了嗅，淡淡道。
    顿时，一种奇异的花香气扑鼻。
    她轻咦了一声，然后小口抿了一下。
    “十分苦涩，韵味回甘。”
    “就像黑暗与苦难，终将有重见光明的一天，对吗？”
    托莉娜眯眼笑道。
    芭芭拉放下了茶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友人，似乎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她平静开口，问道：
    “看来你不仅更健谈，也变得更开朗了……是因为之前尘世发生的瘴气天灾吗？”
    “是，也不是吧。”
    托莉娜微笑道。
    “应该感谢一位朋友。”
    “嗯？”芭芭拉俏眉一蹙。“朋友？”
    在她的印象里，托莉娜无法离开黑城堡，连神之乡都去不了，只得在这梦境海深处与世隔绝。
    “他叫吉兰·伊洛斯。”
    托莉娜说着，嘴角还扬起了好看的弧度，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造访了黑城堡……吉兰先生是位风趣的人，每次过来，都会和我分享外界的趣闻。”
    “上次瘴气天灾，我的病又加重了，只得回到城堡下的‘心脏黑棺’中沉眠……是他带来了帕尔的‘黄金之血’将我唤醒，让我少受了许多苦痛。”
    “只是……”
    托莉娜说着，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有些怔怔出神地盯着桌上的茶具。
    “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闻言，芭芭拉眼睛一眯。
    “托莉娜，你现在的情况很糟。恕我多言，和凡人牵扯太多关系，对你，对他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
    托莉娜点点头，却是一笑。
    “但除了他，没有人懂我。即便是你，也不懂。”
    芭芭拉一怔。
    “其实，我知道你说的这人。”
    “哦？”托莉娜来了兴趣，小脑袋凑上前，托腮道：“芭芭拉小姐能和我说说吗？”
    “他刚把我妹妹唯一存在过的痕迹给抹除了。”
    芭芭拉冷冷道。
    “此前我已警告过他，可他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
    “啊？”托莉娜捂嘴，又连忙道：“吉兰先生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见芭芭拉面无表情的样子，她不由分说地端起茶壶，又给对方斟满。
    托莉娜温柔且低声说道：
    “还请芭芭拉小姐不要伤害他，我可以替他受罪。”
    芭芭拉难以抑制情绪，一手将茶杯抓爆。滚烫的茶水与瓷片四溅。
    在不远处如雕塑站立的黑衣宽帽神父顿时一愣，然后准备上前。
    可他还没迈开步子，却发现一道金色光束从天而降，将他笼罩。
    “‘守灯人’鲁格特，你什么意思？”
    下一秒，一道无声的信息流顺着灯光传来。黑城堡的这位管家眉头一皱，多看了石桌边一眼，最终还是捏了捏拳，没有轻举妄动。
    “你说的不错，两位大人的谈话，我无权也无力介入。”
    乔拉说了句，又如雕塑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是他身上散发的滚滚黑烟愈发浓郁，似是表明其心情压抑。
    “抱歉，我毁了你心爱的花茶。”
    芭芭拉端坐着，轻声道。
    “没关系。芭芭拉小姐生气是应该的，我非常能理解……”
    “托莉娜，你很喜欢替人受罪吗？”
    红短发女子突然凝视着她。
    “你不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吗？”
    “这是……我的使命。”
    托莉娜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