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迷糊中醒来,身边的郑开奇鼾声如雷。穷苦日子过惯了,到了时间就自然醒。
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庞,她想摸摸,又怕惊醒了他。
她甚至不敢动,唯恐吵醒了他。
她何德何能,能在这乱世,找一个自己中意对方还有立足本事的男人!
她真的跟着他进了酒店,明明是夫妻,却住了酒店。
不过她太过害羞,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他和你体贴她,尊重她。
她爹对母亲也不错,但从来没看出来尊重。
而她,却似乎受命运青睐,等到了他。
如果这是梦,也太长,太逼真了。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手主人的脸上。
“随便摸。”郑开奇迷糊着,搂住了这个在他面前总是谨小慎微又满是爱意的女孩子,继续呼呼大睡。
在她身边,他总是睡得很沉。
酒店的侍应生在九点多才敲门,郑开奇和白冰这才起床,你给我穿衣,我给你描眉。
吃了顿丰盛又暖胃的早餐,酒店专车送白冰回租界,自己叫了黄包车,先是到了科里,郭队长果然,也姗姗来迟。
“酒哥,买点什么?”郑开奇问道。
“去了再说。”郭队擦着眼睛上的眼屎,他对程果姨夫很随意,“听说那个店的生意不错,玉器质量上乘,如果真的是闲聊,咱们就买点,如果他有求于咱们,那,就再说。”
郭队也不是傻子,更不是遮掩的人,说道:“不过,开奇,有可能跟你有关系?”
“不会的,我小角色,哪里入得了人家的法眼?”
郭队指着郑开奇,笑道:“装。”
驱车到了西安路上的那家名叫“无名玉器店”,穿过店堂进了后门,只有程果自己坐在那喝茶。
郭队长低低说了句,“看吧,玉器看不成了。”
坐下来一聊,郑开奇心中一颤。
“开奇,我还是觉得你上次聊的,关于日本人动向的话题比较感兴趣。”程果开门见山,给两人斟茶,“今日有空,正好闲聊一下。”
郭队瞪大了眼睛,他想到了目标是郑开奇,就是没想到是这种内容。
郑开奇苦笑道:“姨夫,咱们别开玩笑了,那天我回去之后啊,就一直担心我说错话了,没来得及就那天的话题跟你道歉呢,我没大没小,胡说八道的,污了您的耳朵。”
程果笑道:“咱们都是亲戚,这里又是自家地盘,咱们随便聊聊,出门谁也不认的。”
看来,汪逆的艳电让日本人开始在上海上层高边策略,这种改变,让程果有些焦虑了。
楚老二离开特务科,进入了另一个独立的特务部门。不管名头怎么改,在特高科还矗立的情况下,明眼人都知道,楚老二现在经营的部门,肯定是以后送给汪精卫的。
至于以后谁统领,楚老二是什么身份,那是慢慢谈慢慢看的事情。
程果那天,听郑开奇那样说,未尝没有“竖子敢尔”的心中谩骂,后来一系列的事情砸到头上,让他有些懵圈。
司法口上,他的顶头上司老监狱长的退休申请,竟然被拒了。
理由是他身体棒棒的,继续为日本人做几年贡献。
那老东西该赚的赚够,该玩的玩透,实在是不想继续跟冰冷的监狱打交道。不过日本人不同意,他一点意见没有。
这可害苦了程果,老家伙不走,他无法真正上位。
他甚至可以保证比老监狱长更黑更狠,对政治犯更残暴,可是,他只是副监狱长,权限不够,无法跟日本人见面。
在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深夜,他想起了郑开奇说的话。
“那小子的话,现在想来,不是无的放矢。他说的那句随性的话,有些嚼头。”
就是能帮他提前上位。
彼时程果以为监狱长势在必得,此时,却觉得到口的鸭子飞走了。
所以今天这一次见面,他亲切友善,放低了架子。
这把郑开奇有些架在火上烤,他对于时局的认识,是因为得到了汪逆要降日的情报,其他,他无知的很。
无奈之下,他想起了《论持久战》。
边喝着茶,他阻止了语言,他准备赌一赌。
赌的不是他们的善心,对日本人的忠诚与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利益的追求。
他把里面对战局的分析,日本本土的现状,少量精锐侵略庞大国土的后遗症,加上自己被齐多娣耳濡目染的上海时局的分析和自己一些见解,缓缓道来。
“......所以有人猜测,如果战事放缓,日本兵力吃紧,那对上海的统治需要加强,但同时更加有必要树立怀柔一面,就需要国人管理国人。甚至会出现新政府在日本人管理下分裂中国。就看新政府的所谓领袖,地位高不高,话语权重不重,反正我感觉目前的市长大人,撑不起这个局面。”
“......所以,咱们先不管日本人最后能否胜利,牢牢扎根上海,是我以为以后十年左右,我们的方向。日本不走,我们继续做我们的鹰犬。日本人走了,谁来管理上海,都得问问咱们,愿不愿意!”
郭队被说的热血沸腾,热茶一口一口喝。
程果是真正震惊了。他坐在那,水壶里续的水洒满了整个桌子。
最后,他深深看了郑开奇一眼,“开奇,你这个子侄,我认定了。不是姨夫么?姨夫就姨夫,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这些大资产阶级出身的旧官僚,哪里会看所谓赤匪写出来的什么文章,都被郑开奇唬的一愣一愣。
程果最后委婉说了这行的主要目的,此时他对郑开奇是有些盲目自信。
郑开奇心头一震。
“那个老东西下不来,姨夫我就上不去,这一蹲就是几年,几年后什么情况,就难料。你也见到那俩副狱长,知晓我不能及时上位,现在都有其他心思了。”
那两个副监狱长,都不是省油的灯。
郑开奇本来心中一直酝酿着一个朦朦胧胧的计划,程果这一说,他立马有了想法。
“姨夫,你那边该使劲使劲,该走的关系不要停,我有一个让老监狱长名誉扫地的计划。”
“愿闻其详!我这边你不需要担心,该走的关系我会走,你说说看。”
“既然咱们监狱有重要政治犯,你物色几个,让他们逃狱,并登报辱骂日本人,日本人的怒火不就出来?”
让政治犯逃跑换取功勋,在程果看来,那是极好的。他无所谓关着谁,那些形单影只的所谓犯人,根本不会对目前日本人的统治产生影响。
“日本人如果迁怒,怎么办?”程果心动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郑开奇说道:“那就找一些监狱长重点关注,但又跟你关系不大的,那个容易出汗的副监狱长,不是负责政治犯的么?”
程果想了想,笑道:“容我斟酌一下。”
他思虑片刻,问道:“如若成功,开奇,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