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再入京师门
作者:林二虎   风流大宋最新章节     
    菱川书院刚发来的书信告之,一代巨匠沈括去世了!
    在这位老人去世的前一年间,他终于能够放下了与米芾之间的心中芥蒂,虽然身体不允许成行,但还是接受了菱川书院特聘教授的聘书,在润州为书院撰写了大量有助于格致学研究的文章。
    为此,乔襄文还专门派了两名学生到其身边,帮助他进行誉写抄录以及相关的资料整理工作。
    乔襄文说,仅仅沈括专为书院而写的文章,已足矣整理出版成一部格致学研修提升的书籍,这也是他目前正在着手忙碌的一件大事。
    秦刚闻之后,突然感到深深地遗憾:其实扬州与润州仅仅只是一江之隔,而之前往处州时,就曾路过润州,只是当时一念之差,想想以后还会再有机会。最近章楶邀请他就任江淮发运司的职务时,因为发运司治所就在润州,心里还念叨着如果遇上要去治所述职之时,倒还可以顺便去拜访拜访这位巨匠导师,却不料,从此开始,再也无缘见面了。
    菱川书院的名誉山长苏颂虽然此时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但依然是精神矍铄,还能坚持上讲堂讲课。
    只是乔襄文一直劝阻,让他没事时可以在子婴河边钓钓鱼,有空时来书院走一圈亮亮相就足矣。
    眼下,四方慕名而来的士人很多。在他们中间经过仔细的考核挑选之后,还真的可以留下一些有善于格致研究甚至在这些方面有所成就之人。而在实际生活中,此类人又往往极难在传统的仕途上有所成就,所以,能够投身到前宰相主持的书院里教书,其实也能算得上是他们人生的一种意外成就了。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便是赵五。
    小五子年纪虽轻,但在格致学的研究上很有天份,他每个月大约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会来书院学习,其余的时间便要回神居寨里打理事务,而恰恰就是这种半工半读的状态,再加上神居寨那里蓬勃兴起的各类产业工作,在这里即时学习、在那里即时实践,如此环境下,他的进步非常之快,甚得苏山长的看重。
    在得知其大哥已正式更名为赵驷赵千里之后,他也去央求苏山长给他起一个正式的学名,并赐其表字。
    苏颂欣然同意,依其兄以谐音起名之例,给他起名为赵梧,表字为守正。
    从此,菱川书院的赵梧助教的名声,也渐渐开始传开。
    九月底,两浙路的秋赋顺利征收完毕。
    虽然七月才发放下去的青苗贷还可以再拖延至年底再偿还。但是这个时代的百姓总是不习惯于在身上有钱的时候还欠着债务,更主要的是,四海银行提供了非常灵活的计算利息的方式,如果可以提前偿还的话,这里的利息也是可以同步减少的。
    于是,比较有头脑的人就会想到,正好秋收之后,家里已经有了一些钱,不妨把这贷款先行还掉。等到接下来需要钱的时候,还是可以再去四海银行开启新的借贷嘛!
    实际上,四海银行借助于青苗贷的推广,已经开始在各个相对交通来往频繁的军州都尽量地开出分号,包括那些生意往来最频繁的淮南东路的几个大州也开出了分号、整体业务扩张得非常迅速,当然对于人手的需要也变得迫切了起来。
    谈建在请示了秦刚之后,直接就让菱川书院的袁嘉向他推荐精于术算与理账的学生,由他们直接来担任这几家分号的掌柜。这种做法看起来非常大胆,实际效果却极好。
    因为这四海银行有许多全新的金融理念,需要掌柜的保持着全新的认知与大胆的态度。这些学生出于对秦刚的崇拜,一定会不折不扣地加以执行,而在实际的银行业操作中,则是由下面的中层管理人员来负责执行,这些人完成可以通过在当地去聘请有经验的钱庄伙计来处理。
    同时,也随着辛第迦的生意扩张,四海银行所开出的银票,开始在江浙以及泉州、广州等地拥有了极高的认可度。
    所以,由这样的一群年轻人张罗开来的四海银行,居然就以如此极快地扩张之后,又迅速地在市场上立住了脚。
    有了银行资金的支持,明州的四海造船场——原先过户后叫了一段时间的谈氏造船场,后来谈建还是觉得四海的名字更好——暂停了对外承接造船的业务,全力开始打造秦家自己的海贸船队。
    三个月不到的时候,已经陆续有两艘五千料的海船下水,并开始配齐船队人员,初试前往泉州与广州的线路。接下来正全力建造一艘九千料的大船,计划以它为中心,组建第一支跑南洋的船队。
    十月初十,杭州的催纲司收到了章楶从润州发来的急信公文,由于两浙路在青苗法以及纲运催收等项工作中业绩极其突出,皇帝下诏,要求江淮发运使章楶携催纲司勾当公事秦刚两人即刻动身,一同进京入对。
    催纲司的吏员立即派人随秦家在杭州的货船当天就赶到了处州, 也将章楶同时附带的一封私信转交给了秦刚。在私信中,章楶明确说明:在以往这样的事情中,即使皇上想因发运使司的工作突出而想召见下面一级的官员,那么与章运使一同入京的,也只会是催纲司提举陈轩。但是这次的直接点名,充分说明了秦刚在皇上的心目中,是有一定的地位的!所以,章楶在信中催促,让他见信之后即刻动身,而他则在润州已经作好了出发准备,一等到他后便一同入京。
    秦刚带了信去见老师,秦观看了后非常高兴,认为章楶的确是在兑现诺言,尽一切可能在为秦刚争取各种发展的机会。
    秦观还明确地作出分析:皇上一定是对于前面科举之后未能让秦刚出仕任职感觉有所亏欠。
    因为近期从邸报中看出,章惇在朝中的独断专行越来越肆无忌惮,表面上看,他的权势正在不断地扩大,但是这同时也将意味着他与皇帝之间的嫌隙也在扩大——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过于强势的宰相。
    而从前次赵煦不顾新党大臣的一致反对而坚决任用秦刚一事就是第一个例证,然后便是在秦刚任职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得到了皇上的召见则是第二个例证。
    所以,这次的京城之行,必须要去,而且要尽快出发。
    至于在处州的他,除了没有差遣职务之外,现在有了通判李尧的关照,还有赵驷已在衙门里当着都头,处州各县都有着那些目前都绑在四海海贸——在明州新成立的海贸会社——的招安后的寨主们,他们一面拿着朝廷安抚的从九品官俸,一面享受着入股海贸后开始慢慢带来的分红,处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所待的最安全的大本营了。
    绍圣二年十月十一,除了李二铁等两三名护卫士兵之外,秦刚只带着秦婉与黄小个两人,北上进京。
    如今秦刚的出行变得十分方便,从处州到杭州,每天都有自家的货船来往运货。而到了杭州后,便可直接调用发运司的漕船直往润州。
    而章楶早就备好的更大的官船则是见了秦刚一到,即扬帆出发。
    虽然急于赶路,但是在路过秦刚的老家高邮时,章楶还是非常体贴下属地让船在码头停靠了半天,给了秦刚回趟家里看望父亲的时间。
    秦刚抓紧这短短的时间,先是把一些秦观要带给徐夫人以及庄里的东西托父亲转交,此外便是依着之前在处州通信时就曾答应过妹妹的,这次则带上盼兮一起去京城里开开眼界。
    秦福自然不会反对,家里还有着那对船工夫妇照顾着他,秦家庄的后生们时不时还会过来照应,城里铺子的事情更是只需要他闲时去看看就行了,秦员外秦老爷的日子过得很休闲。
    江淮发运司的官船在高邮码头停靠着的时候,现任高邮知军赵晦之得知后,急忙携着军县的主要官员赶紧过来拜见章运使。
    章楶有心给秦刚在家乡撑点面子,也就在官船上简单地接见了一下,先是对高邮军以及高邮县的发运工作说了一些肯定与勉励的话,同时还特意强调,这出自高邮的秦抚勾是其麾下最得力的下属,此番进京也是因为工作出色要去面圣受赏的。
    赵知军自然明白这些话的意义,他就一直庆幸自己在上任之后,并没有听从一些浑蛋属下的怂恿,刻意去为难秦家庄以及秦福等人。
    当然主要是由于他本身就是宗室后代,原本就坚持着在“政治党派上两不靠”的原则,新党也好、旧党也罢,都不需要他去附从,他只需要做到两边各不去得罪就可以了。
    今天与章运使见过面后,回去可得好好训斥一下那群不开眼的狗东西。
    官船新增了盼兮一人后,继续前往京城。
    十月二十,秦刚一行顺利抵达京城。
    依着惯例,外官进京,即使是在京城有着自己的住处,也是不允许先回家的,都必须要先去宣德门登记后,再到城南驿馆住下,在那里等待入对的通知。
    所以,秦刚便让黄小个领了秦盼兮与秦婉等人先去麦秸巷的家中,那里目前是秦湛与胡衍住着。他自己则陪同章楶在城南驿馆里住下。
    第二日,秦湛就带着李禠急急地赶到驿馆来与秦刚相见,三人见面甚是亲热。
    秦湛说,因为之前没有得到消息,胡衍昨天一早去了仓王村,开始督促钱家检修炭窑,囤积木材,进行今年的银霜炭烧制前的准备工作,预计今天下午才会回城,所以现在只有他们两人赶过来。
    京城的城南驿馆是专门接待各地来京的官员,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外厅还设有专门供这些官员接待客人的地方,并提供各种酒食,条件并不差于外面的酒楼。
    秦刚从杭州换船时,催纲司的吏员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进京路上可在各地驿馆消费使用的驿券。只是他到了润州之后,基本上都是跟着章运使后面蹭吃蹭喝,驿券几乎就没有怎么用,此时正好可以拿出来招待他们。
    李禠起先就非常诚意地帮着秦湛一起打理京城里的生意,虽然缺少了秦刚的作主,但是他俩再加上胡衍,也能算得上是三个臭皮匠,顶上诸葛亮了。
    后来在香水入京之前,秦刚便嘱咐秦湛,可以让李禠入一份股份,然后还可以把这项生意之事交给他去操作。
    李禠听了后大喜,回家就找到他娘,好说歹说,几乎掏空了他娘所有的嫁妆钱,又去大哥、二哥那里分别借了一笔钱,非常坚定地入了一份股。
    不过,香水生意在京城同样取得了火爆的市场回报。
    只是到了第一年的年底,李禠所获得的分红,就还清了两个哥哥的借款,又还掉了他娘的大部分钱。
    “我已经算过了,只到今年四月份的分红,就可以还清从我娘那里借出的钱。也就是说,今年五月开始,我就可以给自己挣钱啦!”李禠兴高采烈地说道,“你根本就想像不出,去年年底,我回家里还钱时,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会是什么!”
    “不过,也是亏得是禠哥在一开始的时候,能够把京城的女红水粉店一家家地都拜访过来。刚开始,那些店的老板多是大娘子,总是瞧不起愿意跑这种生意的他,但还是经不住我们禠哥有韧性,最终能够在香水正式上市之前,把京城所有最好的店都谈成了合作。”秦湛先赞了几句后,转而揶揄道,“现在我们的香水在市场上火起来了,只有大店、好店才能拿到货,禠哥现在也成了京城女红界的大掌柜,一堆大娘子都追着赶着要给他保媒说亲!”
    “哈哈!我以刚哥为榜样,先立业再成家!”李禠意气风发地说,“我先把京城这里的生意做好。最近家严屡有辞官回到大名府的老家之意,我且不管那朝堂里的腌臜破事,倒是可以先去大名府那进行一些生意上的布局,今后这李家的生计,还是得由我李禠来管管啊!”
    李禠话中提到的其父之事,就是自今年以来,由于李清臣在继续打击元佑旧党一事上,屡屡反对章惇的不断扩大与强化的态度,而在两人的冲突中,赵煦选择了对于章惇的绝对支持,屡屡对李清臣有训斥之意。所以,在此情况之下,李清臣在朝中虽然还任着中书侍郎之职,但已经开始逐渐被新党边缘化了。
    这大名府,也是大宋五京之北京,可见其重要的地位。大名府最早是位于黄河北面一座重要的军事重镇,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在宋仁宗时,契丹在幽州一带集结重兵,有南犯之意,在群臣的讨论中,有人主张向西迁都洛阳,以避敌锋。
    而宰相吕夷简却指出,如果皇上迁都洛阳,使契丹不加抵抗渡过黄河,那时,城墙再高,城池再深,也难阻挡敌人的进攻。契丹人是遇见胆小的就欺负,碰见了强硬就害怕。所以我们应该建都大名,表现出皇上要亲征的决心,这样才能粉碎契丹南侵的图谋。
    宋仁宗便采纳其主张,于当年五月就把大名府建为都城,定名“北京”。契丹听说宋朝在大名建立了陪都,果然心里胆怯,就打消了这次南侵的念头。
    而大名府由于它“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人物繁华”成为北宋北方“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之地,更是因为对辽数百年幸无战事,发展得日益繁华。所以,秦刚对于李禠想要去大名府开拓市场的想法也是非常地赞同。
    驿馆里虽然没有天醇酒,但是三个兄弟久未见面,聊得又都是大家得意之事,气氛便是非常地热烈,纵使是普通的水酒,但也喝得很是尽兴。
    他们这一桌的动静显然是引起了厅里其他人的关注。
    靠墙的一桌,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几个边军军官,其中有一个高大威猛之人,更是不时地看向他们这里。
    过了一会儿后,显然是多次听清了他们在这桌对秦刚的称呼后,于是,那个大个子便起身走了过来,直接对着秦刚施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官人,可是在处州城外‘二十破万贼、威震栝苍山’的高邮秦郎秦抚勾?”
    秦刚还未来得及开口,李禠便已经傲然应道:“算你知道我家刚哥的威名,你可有何见教?”
    此时那人后面也跟上来一人,看不惯李禠的这种态度,立即非常不悦地喝道:“此乃如京使、鄜延路第三将主将刘法,我家刘京使在洪州一战也是力斩西虏五百余、焚帐万二千,威震西贼的名将!”
    李禠听了却丝毫不怵,反而懒洋洋地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刘京使,失敬失敬。”
    也是难怪李禠,宋代文人向来轻视武将,又有“以文制武”的传统,这刘法的如京使虽然是正七品,但却因为是武官,就算李禠只有一个从九品的右承务郎蒙荫官,也因为是文职,而完全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自己的父亲此时已是宰执。
    刘法却是恭敬无比,先是伸手制止住自己的伴当,然后重新以见上官之礼对着秦刚再施一礼道:“下官刘法,久闻高邮秦郎大名,今日在驿馆得见,冒昧前来攀谈,还望恕罪!”
    秦刚只是一开始不太清楚对方是何人,所以也就没有立即作出反应,等看到刘法再次施礼时,不由地赶紧站起,侧身让过,以示不便承接此礼。
    因为刘法毕竟是正七品的武官,他以下官身份见秦刚的从七品文官,那是说明刘法懂礼节。但是如果秦刚却要因此而大喇喇地坦然受之,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则是可以弹劾他的。
    而且,刘法的大名,他是听赵驷与他提过,的确是在西北边境赫赫有名的猛将,仅此一点,就算得上是个可交之人。
    “刘将军言重了。秦刚在处州所遇到的不过是些普通山贼、乌合之众,都算是侥幸得手,哪里能与将军在西北战场所面对的西夏虎狼之徒相比。”秦刚一脸郑重,口中话语又是说得极具诚意,便让刘法身边的那个伴当也是听得脸色大悦。
    秦刚又看了看与刘法在一起的不过只有三人,便再开口道:“今日我们有缘在京师相见,不如凑个桌子,一起喝上几杯?”
    见秦刚主动邀请,刘法大喜道:“秦抚勾此言甚好,刘某正有此意,这就却之不恭啦。来,店家,将我们两桌并一桌!”
    李禠与秦湛只能苦笑一下,他们三人久别重逢,本有好多话想叙说,却不想被这西北军汉过来打断,但是看到秦刚好像甚是看重此人,只得作罢,不再有其他的言语。
    六人合成一桌,秦刚又让驿卒新上了一些酒食,再向其介绍了李禠、秦湛。而刘法也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两名伴当。
    听刘法开口讲,西北边境最近几年较少有战事,而且他也是因为调防去了鄜延路,与西夏人的冲突更是稀少。所以,连着好几年没有积累到大的军功。此次便是遇上正常的磨勘,总想着不能在这难得的关键时期掉了链子,于是便急急赶到京城,要等候着吏官的相关流程走过。这段时间无事可做,也不愿外出,以防生事出现意外,于是才会在上午之时就在外厅里喝点小酒,却不想因此能够遇上秦刚他们。
    此时,驿卒按其要求,又补上了一些新菜过来。几人又开始了一轮相互劝酒劝菜的客套话,秦刚也在心里正盘算着,是否要告诉此次入京是要面圣的实情,还是模糊点说些一般性的场面话时。
    突然,厅外便匆匆赶来一名吏员,却是从润州一同而来的章楶手下,他在外厅门口站住,往里四下一看,一下子就看到了秦刚,便赶紧跑过来道:“秦抚勾,秦抚勾,章运使让我来通知,天子口谕,要秦抚勾立即准备入宫,越次入对!”
    一下子,不仅这一桌的六人皆都惊住,整个这间外厅里的所有人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