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对着一只丧尸喊“爸”，多少让大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秦牧阳倒是看起来不太惊讶。
他刚才已经看出那只丧尸与林宇身上的相似性，比如说脸型，比如说身形，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
他猜到丧尸跟林宇有密切关系，但无论如何想不到竟然是林宇的父亲。
林宇蹲下去，定定地看着那只丧尸。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秦牧阳回头对高飞道：“你跑快点，回去告诉老江他们我们这边还得耽误会儿。回来的时候把铲子带过来。”
因为之前觉得高飞弄的那把折叠铲好用，所以在找帐篷的时候，顺带又从户外用品店里搞到了两把看起来还不错的多功能折叠铲。
肯定没有高飞之前的那个镇店之宝好，但也能用来做很多事。
比如现在，秦牧阳就需要用它们来挖坑。
高飞飞快地跑了，体育生的优势发挥得很明显。
林宇在地上蹲了会儿，跟那具丧尸尸体深情对望了几分钟之后，他伸手摘下了丧尸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嘎乌盒，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一直在t城打工，我没想过会遇到他，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林宇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以前对我不好，从来不管我，不在意我。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是骂我，打我，把我往死里打。”
“我恨他。我一度有想要杀了他的心。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林宇扯着嘴角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我不敢动手杀他，我就盼着他死。盼着他出车祸，被人杀了，或者是得了病。”
“我拼命逃离了这个家庭，不去想他们，不去想自己曾经也是有过父母的人。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t城这么大，我怎么就会见到他呢？我多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走过去，但是，我竟然放不下，我又走回来了。我确实就是他说的那样，干不成事，就是个懦夫，什么都不敢反抗……”
林宇的脸上又出现了秦牧阳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的那种自卑和怯弱。
但此刻，秦牧阳觉得言语根本安慰不了林宇，他需要发泄，需要说出那些东西，需要告别过去。
秦牧阳只是走上去，拍了拍林宇的肩。
而梁东升则是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旁边，眼睛盯着鼻子，鼻子盯着手。
“我以为我会一直恨他的。”林宇感受到秦牧阳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便继续开口说，“但当我看到他这个样子，竟然无法再恨了。好奇怪，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恨他的，我做梦都会梦到他像鬼一样打我，但是我竟然不恨了。”
“我没有那么难过，真的。我只是不恨他了，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死了。他这个人一生都是风风火火的，却是这样死的……如果我们早来两个小时，也许我能看到他活着的样子吧……”
如果那辆suv没有坏，他们没有耽误时间，可能刚好能赶上林宇的父亲还活着。
如果是这样，或许林宇的父亲根本就不用死。
“我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很茫然，很空虚。”林宇转头看着秦牧阳，“一个恨了很久的人，我突然不恨他了，他死了。我以后就算做得再好，也没有人看着了……他怎么会这么死了呢？如果早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林宇没有再说下去。
高飞扛着两把折叠铲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身上脏了不少。
“晦气！刚才过来的路上碰到好几只丧尸，我都给干掉了，耽误了会儿。”高飞喘着粗气说道。
秦牧阳点了点头，接过高飞递过来的折叠铲，顺手给了梁东升一把。
“驴，我们到那边去挖坑。”秦牧阳的手往马路旁边指了指，那边是一片不知道谁家的菜地，现在已经荒芜了。
“这是……”林宇看着秦牧阳跟梁东升走向土地，有些疑惑，“我们不继续前行吗？”
“当然要继续前行，但现在需要埋葬你父亲。不能让他就这样扔在这里。”秦牧阳说道。
还有后半句话没说，他想说的是，他希望如果他的父母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有人埋葬他们。
这个国度讲究的人死以后，入土为安。就算是变成了丧尸，就算没有尸体，也要弄个衣冠冢。
林宇看着秦牧阳和梁东升挥舞折叠铲的身影，感觉眼睛有点酸。
没有了恨的人，但是，未来有爱的人。
他会像爱自己一样去爱这些人，去爱这支队伍。
四个人，两把折叠铲，轮流挖坑。
即使这样，也挖了半个多小时。高飞手上甚至还磨出了一个血泡。
幸而这里土质比较松软，不然还不知道挖到什么时候。
在路边拾了几件破衣服，几个人帮忙将林宇父亲的尸体裹起来，又抬过去放进坑里。
林宇最后看了尸体一眼，率先拿起折叠铲往坑里填土。
一铲，两铲……
尸体的面部渐渐被覆盖住，然后是身体，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一些土被新翻过的痕迹，一个小小的隆起的土堆。
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志。
“走吧！”林宇率先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坟包，踏上了去跟江远帆他们汇合的道路。
他背对着秦牧阳他们三个，眼眶渐渐开始湿润。
仿佛自言自语般，林宇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其实也有过很幸福的时刻。他下班了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回来，高兴了会把我举起来坐在他的脖子上，有时候还会带我出去玩，跟我捉迷藏，把我放在公园里，然后他藏起来。我到处找找不到他，天快黑了，我很害怕，他突然跳出来抱住我……”
“他很喜欢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每次都是天快黑了，他才出现，抱着我回家。因为我总是找不到他，所以每次玩了捉迷藏回去他都很生气。”
说着说着，林宇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父亲生气好像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到父亲，好像是因为自己最终还在公园老老实实待着，没有跑到别的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他好像那个时候就想丢掉我？”林宇突然怔住了，好几秒钟之后，他抬手擦干了眼泪，不再说话。
他脸上的表情坚毅起来，没有了悲伤和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