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里一直纠结的事情被人无意间提起。
    谭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何种反应去面对章知柔和白思韬。
    那便是关于孩子的问题。
    谭乐是有些惧怕“孩子”的。
    其实这样说也不大严谨，应该是说，谭乐是惧怕自己面对孩子时的态度。
    可以这么说。
    若是有一天，白石真的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太过孤单，想着说去领养一个孩子回来作为两人之间的羁绊，谭乐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而后用尽自己此生所有的遗憾去填补这个孩子需要的所有的爱。
    这种爱，算不上什么父与子或者是母与子的亲情之爱。
    如果真要是仔细分类，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建立在道德绑架和强制约束之下的自我约束。
    他会惧怕自己会让这个孩子遭受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问题，惧怕自己或许有一天无法和白石继续生活在一起，给这个孩子带来什么心理影响，甚至会惧怕自己对这个孩子说出的每一言每一语会不会伤害到他……
    只是这种惧怕，谭乐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总会下意识的去逃避这种想法，想着既然自己还未与白石结婚，这个事情就可以拖一拖。
    或是想着目前自己身体的状况或许还不太好，暂时不会考虑领养孩子的事情，就可以暂且搁置……
    只是他不说，白石不说，他也是着急的。
    章知柔和白思韬的同龄人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子孙绕膝，白石虽说还没到三十岁，但眼瞅着白思韬明年就是退休年龄，章知柔再过两年也该退休……
    这件事情即便今年不提，明年也是要提上日程的……
    况且……
    结婚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婚后该做的规划肯定也是不能少……
    但他没想到章知柔会先说起这件事。
    那是在一个还算得上是平常的午后，白石去医院上班，章知柔给他买了新鲜的水果带回家里。
    谭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准婆婆”奉完咖啡，紧张的恨不得当场钻进地大理石地砖底下去。
    “你这躲什么呢。”章知柔端着茶杯跟着谭乐进了书房，“我可跟白思韬不一样，我真的不咬人。”
    “啊……我没躲。”谭乐羞红了脸，从书房架子上随便拿了本白石的书，冲着章知柔举了举，“我只是……只是忽然想起来这本书可能需要，咳咳……需要……”
    “需要收起来。”
    “对，需要收起来。”谭乐脑仁子嗡嗡的。
    “那你收起来，咱们聊一聊。”章知柔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马克杯，“顺便给我重新泡一杯咖啡过来，你刚刚这杯用的是咖啡粉，不是速溶咖啡。”
    “啊……好……”谭乐脸红的从脖子烧到了耳朵尖耳，眼瞅着大有要往头皮继续烧下去的可能。
    他慌乱的把书塞进书架里，小跑着去泡咖啡的时候差点撞着柜子。
    终于，咖啡冲好，谭乐小心翼翼的端着杯子去了客厅。
    章知柔不知道正和公司里的人聊些什么，见他过来立马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有半个多月没见了吧。”章知柔抿了口咖啡，冲着谭乐挑了挑眉毛，“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去？”
    这话呛得谭乐说不出话来，他抠着手指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没躲着……”
    “结婚那天，除了你姐姐外，家里别的亲戚还来么？”
    “不来……”谭乐愣着神儿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没想过让她来……”
    “那仪式你和白石商量了么？在国外办，肯定是西式的，到时候谁牵着你走过门廊？”
    “我……我想着不行就让我姐……”
    “倒也不是不行。”章知柔说罢跟着又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可惜了，老白还想着要是没人牵你他来牵呢。”
    见谭乐听的挑高了眉毛，章知柔笑了笑继续说。
    “想过领养孩子的事情么？”
    谭乐心脏像是漏了一拍，许久才木讷的点了点头，“想过……只是我们暂时……”
    “我今年五十四岁。”
    章知柔清了清嗓子，说话速度比刚刚慢了不知道多少，只是这种缓慢对于谭乐来说更像是一种凌迟。
    “身边的朋友家里也都陆续开始添孙子了。”
    “小石头既然喜欢的是你，肯定是生不了的。”
    “既然这样，你们肯定是会考虑领养一个孩子……”
    谭乐呼吸越来越缓，缓到最后甚至都有些缺氧。
    他想过可能会被章知柔催，但是没想到这一幕会来的这么快……
    “我……我想着……等办完婚礼就去……”
    “我才五十四岁。”
    章知柔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遍说的多少有些泫然欲泣，“你敢信，我才五十四岁就得接受自己即将要当奶奶的事实了……”
    “我真的，我不怕你笑，我真的认为自己今年刚刚四十几岁，真的还都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你们能不能先不要领养孩子，至少得等我七老八十看起来就像个奶奶的时候再领养……”
    “我知道我这个想法肯定有点自私，但是我真的现在没考虑好这个事情，你们能不能再晚一晚……”
    “咱家里也不缺钱，你们要是领养个一两岁的我能给你们出钱请保姆，你们要是领养个四五岁的，我能出钱给送托教……你俩想养个多大的……反正再等个几年行不行。”
    “等我考虑好了打心底能接受了再说？”
    章知柔冲着谭乐眨了眨眼睛，像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
    谭乐却瞬间酸了鼻子。
    章知柔都知道的……
    他的所有顾虑从来都没有成功的瞒过她……
    那些从来不被人注意到的情绪，似乎都可以被章知柔轻松的察觉，而后漫不经心的用各种方式化解……
    就像是当初他纠结于自己要不要和白石在一起的时候，章知柔告诉他“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所以“你才是最适合他的”。
    他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章知柔，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接下来的话。
    “还有个事儿我一直没说过。”章知柔清了清嗓子，“我每次见你，你都喊我章阿姨，等你和他结了婚，是准备问我叫婆婆还是准备问我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