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若檀俯首望向环抱着卞香附尸身的殷罗,她瘦削的背部横亘密集的鞭伤,他坐在马上,这角度恰好能让他看清卞香附的脸,那惨败发青的面容,让他明白。
她已经走了。
他闭眼须臾哀悼。
“江和去!是朕提拔你坐上现在这样高的官职,你居然敢勾结这逆臣贼子,领兵围了朕的皇宫?”万洛新甩袖直指江和去,宫顶上那千名随时待命的弓箭手为他增强了些许底气,他骂完江和去又瞪万若檀,“区区万氏皇族旁支,你竟妄想逼宫谋反?”
万若檀闻声睁眼,直直看向他,可没有答话。
“你搞错了。”江和去冷哼,“北辽的皇帝应是有德之人!你坐在这位子上十来年,天知道我江和去是怎么强忍着才没趁你睡着的时候一刀了结你!什么叫提拔我坐上官职?我江和去从来都只是万将军府养出来的兵!你狼子野心,居然杀掉北辽最大的功臣万晟将军……现如今又亲手射死一手扶持你登基的帝师……像你这样连牲畜都不如的人,早就该死!”
江和去憋在心口多年的怨气终于缓释,他连陛下都不再叫,嘲笑般再道:“你这混蛋还不知道吧?北辽有多少人盼着宏缨小侯爷将你从龙椅上拉下去!河淡棋魁联络我们几个那日,一盏茶水都没喝完,我们就乐呵拍板,没一个人反对!宏缨侯爷忠义,却被你逼得家破人亡,到如今,皇族子弟沦落为布告逆臣,天理何在?宏缨侯爷做北辽君主,才是民心所向!”
万洛新捕捉到江和去语句关键词,他扭头将弓箭对准河淡。
“是你在背后搞得动作?”
藏在太监服下的万千飞花利刃在玉如意运气之下腾起,他先河淡一步挡下袭来的三柄长箭,“新帝陛下,您这些年光学了一肚子坏水儿,武功那么差就别在本公子面前显摆了。”
他语罢,抬手驱使飞花利刃刺向万洛新,却被明之渡挥袖挡住。
苍翠衣袍的王爷浅浅回手,抖了抖袖子,“玉小圣主,眼下的场子里啊,还轮不着你先对他出手呢。”他说出的这话让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却是实打实在袒护万洛新。
“渊缙皇叔,明昉与您十年未见,险些认不出你了。”
台下传来清脆的少女嗓音,吸引高阁上的四人朝她望过来。
鹅黄色衣袍的明昉抬腿站上马背,她已运出两柄穿心箭,面带怒气。
明之渡看热闹不嫌事大,先望一眼万洛新,添火道:“这位啊,便是本王的侄女明昉。你日思夜想的美人儿。”
在这场景说这,万洛新满头黑线,可思及明之渡方才出手护他,只好把这口气咽下。
“大梁这一代的第二位公主,年纪排行第四,那本王是该叫你老二还是老四?”
明之渡把水搅浑了,但他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尚有闲心逗明昉,“你这是来干什么?是听说本王昨夜想将你从宫中带出来交给新帝做妃子,迫不及待自荐来了?但你说这样的事嘛,你自己来便是,怎么还不知趣儿地带上你的小情郎呢?皇叔最盼着你来北辽皇宫过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了,比跟着这姓孟的流浪江湖好太多!都怨他那四妹闻亭儿,若不是她昨夜拼命拦着本王,你现在没准儿早成了北辽新后了哈哈哈哈哈哈——”
“皇叔误解,明昉来此,是要为好友报仇!”
穿心箭绕起,明昉眉眼一皱,话不多说发力送去,两柄穿心箭飞到距离明之渡不到一米的半空,就被他轻飘飘抬手打了回来……
“哦?你的好友?谁是你的好友?”明之渡饶有兴味。
“湘西闻家,亭儿姑娘。”明昉答得十分坚定。
“你们是朋友?可分明是你害死了她啊?找本王报什么仇?”明之渡杀人诛心般,“放眼天下,最对不起她的就是你了吧?她喜欢孟清月你不知道吗?但你要跟孟清月成婚了。还请她参加你们两人的订婚宴来?昨夜我说让她把你带出去,她回来杀了本王的又魁,还朝本王出手,问她为何如此,她却答乐意看你与孟清月成婚,这不是傻子吗?她说什么把御林军引到了你的嫁鸾殿保护你,她纵然丧命也无妨哈哈哈哈哈……”
明之渡忽然伸出手指向明昉,“分明是你!你才是害死闻亭儿的罪魁祸首!”
听闻这句的殷罗麻木地侧过耳朵,她半张唇,却说不出话来,搂着卞香附的手收紧,她感到天旋地转,接二连三的打击冲破她残碎的精神,她身形微晃,陷入昏迷。
倒地的最后一刻,池临静闪身扶住了她。
万若檀眼波微动,很快又将视线移开了。
孟清月垂眸望向手里的袖匕。
明昉被明之渡刺激到了,她攻势更猛,腾身翻跃着要飞向高阁,却被一柄巨大的真气化作的玉如意阻隔,高阁内传来玉如意的声音:“公主,退回去吧,屋顶上那些杂种拿着的弓,适才拉满。”
明昉扭头一看,便见无数长箭如雨落下,而她身临箭雨中心!
那柄玉如意旋转着做了伞盾,护着她安然落地。
可箭雨并没停止。
万洛新急红了眼,他抬手,令弓箭手再放箭,“给朕杀!今日到箭台的每一人,都绝不许留下活口!传朕旨意!急召城外七万大军回宫!斩杀谋反逆臣!正我北辽国纲——”
场内刀剑声声碰撞,光影闪动斩断诸多长箭,木屑像是北辽惯有的雪沫。
被林城精锐围住的马车内,忽然传来呵止声。
聂人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明黄色的卷轴,展示在众人眼前。
蓝衣青年高呼一句:“大梁崇文帝之谕,不知北辽新帝,是否要听?”
万洛新眯眼,心道怎么半路还能杀出崇文帝的圣旨,他多疑,于是发问:“你又是谁?大梁崇文帝的圣旨对朕来说不奏效,你手里的这卷,是假的吧?想唬朕?没那么容易。”
明之渡表情如常,但眸底暗色加深了。
“草民的名字就不入新帝的耳朵了。家父乃是大梁上京听闲楼的掌柜,今日崇文陛下于草民家的酒楼举办刀酒宴会,想来新帝有所耳闻吧?这圣旨乃是崇文陛下亲手所做,交由探鸽转给草民的,是真是假,不如您拿给您身边那位渊缙王爷看?这么多年,他肯定没少研究。”
被点的明之渡侧了侧眸子,“聂家少主,你真是牙尖嘴利。”
聂人犀不接明之渡的话,只说:“不过在拿给您二位看之前,草民得先将这念了!送来圣旨的探鸽说了,这圣旨由草民宣读给在箭台的所有人听,此乃,金旨——”
金旨二字一出,懂得深层含义的人都转头朝蓝衣青年看过来。
万若檀眉头耸动。
所谓金旨,乃是天下三国中,国力最为强盛的一国帝王才能颁布的旨意,此旨一出,能令三国,是为一道能够压迫另外两国帝王的旨意。
如今富安盛世,三国鼎立,大梁虽渐占鳌头,但始终没有人明面说出梁国是三国之首。
崇文帝在此等情况下,说这道是大梁国君颁布的金旨,恐怕别有深意!
蓝衣青年慢慢开口,字正腔圆:“梁,现有将士六十余万,在外探子三十余万,国库充盈,兵甲富足,三国公认。朕今日提此金旨,正因如此。北辽新帝暴戾,侵占海砚山数年,朕未曾争,而今屠杀万将军、设计构陷宏缨侯等小人行径频出,招惹笑料,不甚自省?
宏缨侯刚正,带兵归宫。朕心舒意,倘若新帝于箭台为难诸位,大梁子弟可宣读金旨,请其放行。新帝若将此旨视为无物,朕即刻下虎符令、达海砚山,调遣十万大军。
以,助,宏缨侯爷,成就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