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马蹄声急促传来,像是有什么队伍进了白河镇中,不多时,徐三津带领着几十名大理寺刑探出现在了四人眼前,他们皆身着乌青色官府,棕红色骏马矫健奔腾,很快就到了四人身边,这队伍后面还紧跟着一辆琼顶马车,样式很是眼熟。
这不玉如意借给聂人犀的那一辆吗?
殷罗微微蹙眉,却转移视线,看向扯动缰绳将马停在离她五步远地方的中年男人。
他眉宇间藏着机警敏锐,像是一头狩猎的雄鹰,偏偏眼神中却有慈爱和些许的宽容,那一身异样麟纹云纹交错织造的乌青色长袍显示出压迫人的气势,头发被官帽笼起,只留出几缕泛了花白的碎发,深沉又持重。
男子的五官立体却无冲击性,与殷罗相熟的一人很是相似,她凝视着他腰间那一块紫檀木锻造而成的令牌,上面篆刻着三个大字——
大理寺。
她敛了敛眸,压下眼底思虑,猜到应当是白河镇的消息传到了宫中,崇文帝便派来了大理寺卿徐三津查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少女向前一步,微微低头行礼,是那标准的宫仪,只是她低身低的很敷衍,一下便起身,直视着徐三津,毫无诚意的打了个招呼:“见过大理寺卿。”
徐三津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殷罗,他自打见殷罗第一眼吗,就一直在打量着面前这名看起来和徐揽云一般大的姑娘。
像,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复刻了那人的五官。
她穿着一身纱白色的素衣裙,裙摆很长,盖住了脚踝,露出一小点鞋面,上面绣着竹丝荷花,素净清雅。纤纤素手交叠在身前,行礼虽散漫,却有种慵懒的慢,只与那张扬的眉眼对比,纵使低着头,也能观她身上的傲骨,她并不敬重自己,为何呢?
徐三津与殷罗对上视线,眼里有些探究。
大理寺卿,殷罗毫不畏惧的回望他,说句心里话,她并不认为徐三津有多么厉害,在上京那两日,她听过很多关于朝中官员的闲话,其中自然不乏关于这大理寺卿的。
他为人老派但端庄,查案子其实不算灵活,甚至不如徐揽云那般直接,可他就是稳坐大理寺卿之职位近二十年,手下有秘密卷宗无数,侦破百万奇案,在大梁坊间名声极好,能够压过安泰司使梅承庭,被人称为“大梁第一侦”。
十三年前,三王之乱殷相失踪的案子也是由他和梅承庭一起查办的,给了那样缥缈的结果,将那真相生吞入腹,到现在都不为人知。
又或许,上京那般的龌龊,这大梁第一侦也不清楚,那龌龊之后的龌龊,深埋在哪里。
少女的眼神如狼,闪烁着冷光,徐三津第一次见这样的眼神出现在这般年纪的姑娘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如今不像了,再不像他那一位故人,他的故人是柔和的,安静的,没有侵略和攻击性,反而带着上善如水的风华,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神色。
大理寺卿开了口,一字一顿,带着迟疑,听起来却坚定,“你,便是,殷荷澜?”
殷罗朝他微笑,笑得却没有温度,“是我。”
琼顶马车缓缓停下,一身蓝色外罩流云袍的聂人犀从马车中窜了出来,直奔池临静。
“阿夜!裁缝!我可想死你们了!哎?钱串子去哪儿了?怎么不在……”
这听起来就十分聒噪的声音将殷罗与徐三津之间沉静的氛围打断,殷罗朝聂人犀看过去,只见他走过来时向她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跟她击掌。
这是?很久没见的打招呼方式?
殷罗垂眼,果断当做没看到,她可不想陪这个人幼稚。
聂人犀见殷罗不配合,也不尴尬,直奔池临静而去,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最亲爱的摄政王殿下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谁料池临静扬了扬眉,丝毫没有要伸手击掌的意思。
聂人犀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一眼宋鱼,心道这是个不认识的姑娘,他也不好向人家击掌啊,这徐揽云的父亲近在眼前,他还想在未来岳父面前留个好印象呢!
他看向一旁抱胸站着沉默的泗子亓,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这不是在林城见过的那个骑龙少年嘛?!
聂人犀眼前一亮,朝着泗子亓走去。
泗子亓会意,懒懒伸出手掌,自己都替聂人犀感到尴尬。
双掌交汇之际,一股强大而霸道的真气无形倾泻,竟将聂人犀推出了三步之遥,刹那间众人眼前起了一层薄雾,倏尔又很快散去。
聂人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手掌,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泗子亓,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动静引得徐三津朝泗子亓看去,这少年一身黑色长衣,上面绣着墨绿色的仙图腾,他看起来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孱弱的,面白唇粉,半睡半醒一样。
可他却有那般强劲的内力,与人击掌都能倾泻而出,不似凡人之力。
泗子亓静静看着徐三津,他身在芝鱼仙宫,求得是成仙得道长生秘法,不与凡尘人周旋,自然无需行礼。
“这位小少年是?”徐三津问殷罗。
不等殷罗回答,狗腿子聂人犀先在未来岳父面前卖了嘴:“他是八清山芝鱼宫的少宫主,叫泗子亓,是我们的朋友。”
殷罗、池临静、泗子亓三人同时朝他看去,神情复杂。
殷罗内心:泗子亓明明只是她的好朋友。
池临静内心:泗子亓明明只是殷罗的好朋友。
泗子亓内心:我明明只是殷罗的好朋友。
……
徐三津听此言点了点头,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他寒暄一句:“竟是霄真人的徒弟,幸会。”
泗子亓也颔首以表示见过了,却没再多说什么。
最后,徐三津缓慢转头,打量了宋鱼一眼后,看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池临静。
这公子器宇轩昂,如青松矗立,即便带着面具,也能看出他拥有世间罕见的容颜,最让徐三津注意的是,青袍公子周身竟然萦绕着淡淡的水青色真气,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像是一道屏障。
早些年的时候,徐三津倒是见过这么做的人,但也仅仅见过一次,那人来自南夏,是当今天下独一的高手,站在那武林山顶,二十一阁之上,风姿绰约,遗世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