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南左眼眉毛中间靠近上缘的地方有一处小的伤口,约有绿豆粒大小的凹陷。
平时候南会使用些小手段,将这个凹陷给遮掩住,再加上她的眉毛浓重,再将眉形进行恰当的一番修整,然后再涂上黛色,因此,即便靠近看也很难看出来。
但是奈何无论候南如何掩饰,冀忞却是知道的。候南受伤的那个地方受伤是因为在宫里的时候,候南曾经与人厮打,被另一个宫女用指甲硬生生扣出来的!
而且此次冀忞在靠近候南的身旁,刺候南肩膀的时候,候南因为疼痛而剧烈挣扎,且还要与冀忞扭打,眉间的这部分装饰,在挣扎之中就脱落下来。
此后,候南就被周桓的人带走,期间,她自然无暇顾及容貌上的这点疏漏。
而眼前的这具女尸虽然周身伤痕累累,一张大脸也几乎接近于面目全非,肿胀,肮脏,血痂,泥垢,几乎分不清真实的肤色,但是,双眉处的皮肤却完好无损!
冀忞的心有些沉重,她一直想尽可能地掰掉二皇子的利爪和焦贤妃的触角,可是,如今,却似乎收效甚微。
冀忞内心隐隐觉得是二皇子将侯南救走的,然而,即使就是二皇子救走的候南,她也无计可施。
周桓见冀忞神情落寞,心中愧疚,一个大活人,竟然在他的小心翼翼下被掉了包!
周彪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这个候南是假的,那么,前几日,他的审讯岂非一场笑话!
他,乃至于大理寺,妥妥被人耍了!
周彪也十分懊恼,
“怪不得,我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这个候南一概不知,拼了命地说她不知道,我只以为她是在狡辩,如何能想到那个时候已经被骗了!”
冀鋆不满地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处,那个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让忞儿来看看,如果那个时候发现了,说不定,咱们能挽回些什么呢!”
周彪有心分辨几句,但是看到冀忞一脸落寞,又生生住了口。
这一切,都跟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妹妹有关,自己还有什么底气辩解。
李宓劝慰道,
“大表妹,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世子,谁能想到候南这么快就被换走,再说,那时候,候南是重犯,案子没有一些眉目,带忞儿来见候南确实比较难为桓世子。”
道理冀鋆也懂,只是,事关重大,心情焦急,也就口不择言了。
冀忞轻轻吁口气,道,
“堂姐,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桓世子,我觉得首先,你要想想是哪里的疏漏,你身边是不是有对方的人,如果有,就要尽快将这个人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周桓眉头微拧,冀忞的话说的委婉,但其实也就是说,周桓身边出现了背主之人。
周桓面上平静,但内心一阵翻腾,并不是不快,而是他感到难以接受。
他身边的人都是自小就跟随他,而且是江夏郡王府里筛选出来的顶尖好手。
不说是经历过多少的血雨腥风,也是经过许许多多凶险至极的考验而遴选出来的死士。
这些人当中出现奸细,令周桓愤怒之余,更多的是震惊。
冀鋆可不管那些,冀忞这么一提,她忽然想起来书中的一个情节。
那时候,冀忞有没有入宫可是记不得了。
但是,淮安候府却出了事,洪培菊的一个堂兄洪杨亮误杀了人,对方是荣安郡王宠妾王姨娘的弟弟!
这下可有戏看了!
侯爷的哥哥杀了王爷的小舅子,咳咳,赝品小舅子!
在大周的律法里,如果是误杀,且主动投案,肯定不是死罪。尤其细说起来,洪杨亮应该属于“误伤致死”。
也就是说,洪杨亮给了那个王姨娘的弟弟一刀后,这个人当时没死,后来没救过来死的。
但是,王姨娘一定要洪杨亮偿命!
荣安郡王也觉得如果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的堂兄都敢当街将自己的“赝品小舅子”说杀就杀,自己的脸往哪里放?
何况,一命抵一命,有错吗?
可惜,周桓不管那个什么王爷,什么侯爷,就是要依照律法条款办理。
荣安郡王当然不乐意了,于是,在朝堂上鼓动言官告周桓不敬嫡母,不堪大任。
周桓的娘俞妃,原本好好的王妃,受父兄连累,被贬为妾室。
江夏郡王的柳侧妃捡了个漏,成了正妃。
柳妃成为正妃之后,总觉得府里府外的人还是拿她当“侧妃”看待,于是一腔怒火,经常发泄到俞妃身上。
而最关键的是,柳妃总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
周桓跟柳妃的关系能好才怪!
周桓一被弹劾,案件审理就停顿下来。
坊间据此竟然开起了赌局:赌洪杨亮的死活!
很快,赌注越来越大!
而且,大多数人都是赌洪杨亮死!
换句话说,如果洪杨亮不死,将有千万人轻则损失钱财,重则倾家荡产!
周桓那时候,只有加强戒备,防止洪杨亮被害死!
可惜千防万防,终究有一天,洪杨亮死在了牢中!
一调查,竟然是周桓身边的一个亲随出了问题。
这名亲随自幼被拐卖,后来入了,经过培训成了亲随侍卫。
他有个双胞胎弟弟,是荣安郡王府的下人。
兄弟二人相认的事情,被荣安郡王知道后,就给周桓的亲随下了药,然后让这个弟弟混进了大理寺的监牢,轻轻松松杀死了洪杨亮!
冀鋆直截了当地给众人讲了这个“故事”,当然,里面的所有人物都是“化名”,但是,众人,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对号入座。
然后,表情复杂地看向冀鋆。
冀鋆忽地想起,坏了,其他人都“化名”了,就是那个“王姨娘”,还是“王姨娘”!
难道,如今,荣安郡王的宠妾就是那个“王姨娘”?
无妨,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事出紧急,还管啥尴尬不尴尬!怀疑不怀疑!只要自己的法子有用,只要能帮着周桓找出“内奸”,或者找出候南被换的线索,就值得!
就算是被怀疑“怪力乱神”,也没有关系。
冀鋆看看李宓,只要他相信自己,其他人,爱谁谁!
然后,冀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此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李宓,“……”
你不说这句还好,你这么一说,我不对号入座还不行了,是不?
周彪叹着气摇头道,
“大小姐,你说的跟真事儿一样一样的,说书的都没你说的精彩。”
冀鋆白了周彪一眼,冲他“恶狠狠”地挥挥拳头,
“我家的铺子很快就会说这段,告诉你,不许透露剧情,否则,哼哼!”
周彪也挥挥拳头,表示“不怕”!
周桓全程一眼不发,冀鋆经过他身边,只觉得气压骤降,好像突然间潜入深海海底。
冀鋆“滋溜”一下从周桓身边滑过。
冀忞慢慢走到周桓身边,轻声道,
“世子,人心多变,世事难料,不必挂怀。”
周桓眸光闪了闪,低低地道,
“我懂,勿念。”
冀鋆顶着巨大的压力跟冀忞走出了大理寺。
马车行至到东街集市,因为人多,车速开始放缓。
芍药心痒痒地,想下去逛街。但是,看到小小姐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就生生地忍了下去。
不料冀忞见状,抬眸,莞尔一笑道,
“堂姐,我想下车走走,透透气!”
冀鋆见小姑娘笑眼如粼粼波光,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此前的担忧,但是眼中已经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希冀,如同清晨新鲜的露珠一般明亮而美好。
冀鋆的心没来由地舒畅起来,点点头,带着海棠芍药和麦冬一起走下了马车。
几人走走停停,芍药已经买了两大包的小物件,有零食,有小饰品。有带回去自己享用,有给贵姨娘竹叶她们的。
正走着,前面的一群人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议论纷纷,十分嘈杂。
虽然几人都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但是,此刻,她们也知道,此处人多是非多,而且几个女子向人群里面挤,毕竟不妥当。
李宓派展骁护送几人,此刻,正对着周围严防死守,密切观察周围是否有可疑之人,一只手握着短剑,随时准备出鞘迎战。
冀鋆对冀忞道,
“忞儿,咱们从边上绕过去,还是原路返回?”
看样子,里面的事情挺吸引人,也是,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娱乐节目,确实有说书的,有戏班子,可是,翻过来调过去也就是那么些个故事,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早就审美疲劳了!
而这种街头斗殴啦,吵架啦,或者什么稀奇事儿了,属于突发事件,这种突发事件就是在现代,还是“新闻”,能博眼球呢!
何况在古代!
理解!理解!十分理解!
冀忞踮起脚看看眼前乌央乌央的人群,轻轻摇摇头道,
“咱们回去吧,我担心,无论从哪边都不容易通过,咱们几个万一走散了,就糟糕了。展骁和麦冬恐怕不容易顾及咱们!”
冀鋆觉得说得对。
几人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啊!杀人了!”
几人忽然觉得身后被人重重挤了过来!
冀鋆脚步一顿,没来得及反应是加快脚步朝前还是向哪边闪避开。
麦冬已经一手一个将冀鋆和冀忞拉到一旁,展骁将海棠和芍药一起拽了过来。
人群不知在何时,分出来一条道:
在道上,一个青年人捂着腹部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从腹部流出的鲜血,肉眼可见!
在距离青年人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手握一把尖刀,正愣在原地!
冀鋆一见此人,嘴角直抽,瞧这模样,咋跟洪培菊有点象?
不会是,洪杨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