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他为刀俎,我为鱼肉
作者:山林野马   威远侯府最新章节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江景辰并不感到意外。
    早在孙敬远开口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后续一些发展,可他还是来了。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实在是不好说。
    明面上是说要与孙怀瑜冰释前嫌,可实际上不过是个借口。
    对于那位曾经的未婚妻,多少是有些好奇。
    好奇些什么?
    江景辰并不知道。
    孙府上下忙的热火朝天,期间孙敬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而说些公事,也对一些私事好奇。
    江景辰有些心不在焉,随口敷衍着丝毫不感兴趣的话题。
    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大席面便准备妥当。
    孙家老少可谓是盛装出席。
    “父亲,您为何要将他带到家中,还准备如此席面,未免也太过抬举他。”
    孙怀瑜一脸煞气,只不过当着一众长辈,言语倒也算是收敛。
    家中就只有这么一位嫡子,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孙老太爷咳嗽一声,开口道:“过门既是客,孙家有孙家的待客之道,不许无礼。”
    语气并不严厉,也没有多少苛责。
    孙怀瑜有胆子顶撞父亲,却是不敢在祖父面前说句不是,当下扭过头去,以示此刻心情。
    孙敬远无奈摇头,视线一扫,询问道:“雅儿怎么还不出来?”
    老夫人接口道:“雅儿待字闺中,尚未与人说亲,不好接见外男,我已经命人在后堂开了小桌,就让她在那用膳吧。”
    说完,有意无意扫了江景辰一眼。
    她是孙府老封君,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拆儿子的台,可也不表示她认同儿子的做法。
    归根结底,还是有些看不上江景辰。
    当年如是,现今也依旧。
    孙敬远不好反驳母亲的话,略显尴尬道:“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这姿态也太低了些,简直就像是下官对上官的态度。
    江景辰正欲开口客套一番。
    孙怀瑜听着觉得刺耳,心中不是个滋味,当即开口道:“父亲,他只不过区区刑部侍郎,哪里值得您这般对待。”
    江景辰是同意这句话的。
    堂堂御史大夫,比政事堂众相也差不了多少,突然出现如此反常现象,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安。
    倒不如父子统一战线,将敌对立场摆正。
    明枪也好,暗箭也罢,终归是会踏实一些。
    “怀瑜兄说的在理,大人实在没必要如此抬举下官。”
    不怕别人踩你,就怕别人捧你。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孙老太爷抚须轻笑道:“倒是懂些礼仪。”
    老夫人瞪了一眼,沉声道:“这才刚接触,能看出什么来?”
    旁人目光中亦是多出许多好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多嘴。
    孙敬远打了个哈哈,含笑道:“闲言少叙,都入席吧。”
    席间,孙敬远频频发问,明里暗里都在试探身体情况。
    江景辰心里透亮,尽是将问题敷衍过去。
    孙怀瑜冷哼道:“顾左右而言其他,十句话里九句都是敷衍,江景辰,你要脸不要?”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变得寂静。
    孙敬远沉声道:“放肆。”
    老夫人爱孙心切,当即出言道:“不过是说一句实话,怎么就放肆了?”
    孙敬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有心,奈何家人都不懂其意。
    江景辰也不惯着,淡淡开口道:“怀瑜兄当真是好心,自个都没有的东西,还想着要个别人。”
    孙怀瑜气急,怒喝道:“江景辰,你别太过分,若是在外也就罢了,如今是在孙府,容不得你撒野。”
    过分?
    撒野?
    江景辰豁然起身,含笑道:“大人,事先是下官想错了,今日实不该过府,就此告辞。”
    言罢,不顾挽留,大步向外走去。
    孙敬远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狠狠瞪了嫡子一眼,喝声道:“来书房,为父有话与你说。”
    老夫人欲要出言阻止,却被一旁老太爷扯了下衣袖。
    孙怀瑜不以为意,来到书房,关上房门。
    嘭。
    一只上好花瓶砸在脚下,惊得孙怀瑜赶忙跳至一旁,激动道:“父亲,您是要砸死儿子吗?”
    孙敬远怒骂道:“砸死你也好,免得往后惹出天大麻烦,连累到整个孙家。”
    话音刚落,随手抄起桌上砚台。
    砚台乃石物,若是被砸中少不得要受苦难。
    孙怀瑜疾步上前阻止,无奈道:“父亲,真把儿子砸死,您就高兴了?”
    孙敬远冷哼道:“为父不高兴,但至少省心。”
    孙怀瑜顺势抢过砚台,重新置于书案之上,回过头来,询问道:“就因江景辰,父亲连嫡亲儿子都不要了?”
    孙敬远长叹一声,说道:“哪里是一个江景辰的事情?你可知道,圣上为何会看重江景辰?”
    孙怀瑜回答道:“您之前说过,圣上要用江景辰,是将他当做一把利刃。”
    孙敬远平复下情绪,开口道:“但凡利刃,都是要见血的。”
    孙怀瑜不解道:“那也是政事堂的血,与父亲又有何干系?”
    政事堂都能够动,何况是御史台?
    当今圣上有想法、有手段,做事不拘一格,满心都想着要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勋。
    政事堂是坚定的反战派,又有着家国大义作为依仗,三省之下无人愿意站在众相对立面。
    三省之外,唯独御史台能说的上话。
    孙敬远颓然落坐,无奈道:“圣上之前曾暗示过,想让为父安排御史挑个头,好好说一说开疆拓土的好处,以此鼓动一下文武百官。”
    御史乃是言官,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御史台不受三省所辖,故而也没有太多顾虑。
    从眼前局势上看,的确适合由御史挑头,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
    可是......
    一旦决定开战,不知将会有多少人在战乱之下流离失所,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乱世开战,是为安定天下。
    盛世言战,何苦来哉!
    孙怀瑜终是少年热血,直言道:“文臣不畏战,武将不怕死,唯有如此方能稳固江山,身为臣子,自当以圣命是从。”
    文臣不畏战,是因不需要文臣冲锋陷阵。
    武将不怕死,是因为不能够怕,一旦怕了,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江山想要稳固,从来不是只依靠武力。
    孙敬远也曾年轻过,自然能够理解儿子此时的心理,这时候的少年向来难以说通。
    “圣上有命,臣子不敢不从,但今日若之因,必成他日之果,为父不得不提前准备,也算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孙怀瑜心有疑惑,追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孙敬远解释道:“战有罪,非战之罪,乃人之过。圣上自然无过,那么过在谁?今日御史台挑头,倘若战事不顺,天下百姓必有怨言,若是追责以抚百姓,御史台自然首当其冲。”
    孙怀瑜却不认同,闷声道:“未战言败,父亲此言实属不妥。”
    孙敬远长叹道:“为父是御史大夫,为人臣,为人子,为人父,一言一行都关乎全府人的身家性命,不敢有丝毫马虎,也不能够马虎。”
    这是私心,人人都有。
    孙怀瑜只觉得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当即转言道:“那这事跟江景辰有何干系,您为何要处处讨好?”
    孙敬远自嘲一笑,说道:“只因他是刀俎,而为父则是鱼肉,虽说同样身不由己,可若是真出了事情......”
    孙怀瑜打断道:“父亲,您真是老了,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来?您可是御史大夫,不是鱼肉。江景辰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短命鬼,也配为刀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