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白日并不开门做买卖,沿街只支着几口小摊,长街上人声寂寥,偶有几声叫卖声传来,忽远忽近。
褚亦棠端着早饭进屋的时候舒舒已经睡醒了,他搓着眼睛,拖着小圆身子费劲地从床上坐起,头发睡得乱蓬蓬的,眼睛还不怎么能睁开。
“过来吃早饭了。”
褚亦棠端着碗小米粥,一屉糖包,两碗豆浆进房间,又把东西摆上桌,舒舒把衣服穿好,还叠了被子,够着桌沿看褚亦棠,说话声音懵懵的:
“你怎么起得那么早?”
褚亦棠昨晚睡得太差,面色也不大好看,他分好碗筷,唇上没什么血色,随意道:
“睡不着就起来了,先把早饭吃了。”
舒舒接过筷子,又掰开一个包子,看到内馅儿后下意识地皱起小眉头,把包子递过去,脖子后仰,很嫌弃的意思:
“给你。”
褚亦棠啜了口豆浆,面前凭空多出个包子,他顺着看过去,舒舒抿着嘴唇,眼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你不吃包子吗?”
“不是,”舒舒很严肃,“是不吃甜包子。”
褚亦棠没想那么多,他嗜甜,就以为大多数小孩都喜欢吃甜的,褚亦棠把包子接过来,搁在碗里,又恐吓:
“难怪你长不高,小豆丁。”
舒舒脸一鼓,看样子是想反驳,又愤愤地落回原位,挖了一勺小米粥送嘴里。
吃饭的时候褚亦棠还抽空观察了下小豆丁,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小豆丁和他长得那么像,难不成真是他儿子?
但他洁身自好多年,亡夫又早逝,哪儿来的一个四岁的儿子?
难不成澜聿还背着他给他生了个小孩?
“豆丁,你还记得你爹娘长什么样吗?”
舒舒专心喝着粥,等嘴里东西咽下去了才慢吞吞回道:
“不记得了。”
“你真不记得假不记得?”
舒舒搁下勺子,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爹娘。”
“…………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舒舒无辜,捧着碗把小米粥喝干净,咂咂嘴:“我说的是实话啊,又没有骗你。”
…………
交流无果,褚亦棠索性放弃了,给小豆丁洗了脸洗了手,又被要求要给他梳辫子。
小豆丁起初很怀疑褚亦棠能不能梳的好,但好在他早就练出来了。
挑着几缕发,细细地编了辫子下来,白皙的指衬墨色的发,编了两绺垂在后边,又在发尾系了银打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小豆丁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很满意,褚亦棠看镜子里那张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该说不说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了,应该也和小豆丁差不太多。
编头发的时候他还恍然的在想,要是他能同澜聿有个孩子且长得随他的话,多半也就是小豆丁这样了。
白天在客栈待了一整天,夜色渐浓,街上人声渐起,红灯笼再度亮起,映的满街红光幽幽。
金袖楼得要亥时才准进,褚亦棠本想着等小豆丁睡着之后再出门,谁知道小豆丁在桌前看了一天书,临了翻着书页,饮了手边一口茶,先一步开口道:
“你要出去也行,带我一起。”
褚亦棠没料到他半天不睡觉敢情是在跟他玩先发制人这一手,他当即回绝:“不行,你给我老实呆在这,哪儿也不许去。”
舒舒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两手托腮,吹了吹额前的碎发: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你带着我,一个我跟着你,你选一个。”
褚亦棠无语片时:“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一个是我跟着你,你不用管我,一个是你带着我,可以看着我。”
褚亦棠拿出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再次讲道理:“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小孩不能去,很危险,你去了我怕顾不好你。”
“我不会耽误你什么的,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
褚亦棠三番几次被绊住,他疏疏冷下脸,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眉眼疏淡,言语间也发冷:“那好,那你告诉我,你去哪儿做什么?”
“你说要跟着我只是借口,你进到这儿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舒舒坐在桌后,隔着一屋之距和他对望,他捏紧了书本的边角,胸前起伏几许,才别开眼,道:
“……我是来找人的。”
褚亦棠稍稍缓下些神色,问:
“找什么人。”
舒舒视线不定,小拳头攥的紧紧的,唇线抿的很直,好半晌后答道: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褚亦棠转过茶杯,往杯里倒了杯茶,送至唇边饮尽:“所以你去金袖楼是为了找人,是吗?”
“嗯。”
“你一个小孩儿,怎么会知道金袖楼?”
舒舒缓缓松开手,转眼看向褚亦棠,眼神里有恳求。
“所以我想你可以帮我,我需要你帮我,我花了很多力气才到这里来,只有你能帮我。”
红光投入房内,染得褚亦棠半身血红,他侧身立着,面上神色不明,按道理来说他能把这个小孩带在身边已经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了,可他对着他,却总连一句真正回绝的话都难说出口。
良久后,褚亦棠长叹口气,他绕到桌后,把小豆丁从椅子上抱着站起来,肃穆道:“你要跟着我可以,有条件。”
“第一,你必须时刻都跟着我,去哪里都要跟着我;第二,别做危险的事,能听话吗?”
舒舒没顶嘴,乖顺应下了。
褚亦棠还不大放心,又伸出小拇指:“拉钩。”
舒舒眨眨眼,很配合地勾上了褚亦棠的小拇指,又跟他贴着大拇指摁了个印子。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