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在红土城墙的阴影里盘坐,将近半个时辰,口鼻中都没有气息出入。
在朱与赠予精血机缘后,陆缺的体魄发生巨大异变,虽具人形,但实际比先天妖兽还要强悍,对血脉和气息的控制精细入微。
他把气息降到一个时辰两次,血脉则几乎停滞不动。
这种低程度的气血运转,对于陆缺的体魄没有任何损害,反倒能人身小天静寂,心中杂念快速沉淀下去。
以外在抚平内在。
在极地程度的气血运转下,陆缺的五官感觉变得很迟钝,但神魂灵觉愈发清晰,映照真婴虚影时,犹如进入金丹内部,一切都豁然开朗。
丹息出入藏气之府,贯穿丹元仙脉,那是比人身呼吸澎湃万倍强韧万倍的气息,沛然无穷,流转千里。
陆缺仔细地感知丹元周天的运转,只觉每运转一周,神魂都会和真婴虚影共鸣,投射出强盛无比的力量。
四年多废寝忘食的修行,道行还是有进步的。
映照真婴虚影,时间总是转眼即逝。
睁开眼,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红土城墙缩短的影子,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陆缺周围早已经变成太阳地,不过他的感官还很迟钝,随着连续呼吸了几次,血液流速恢复正常水平,才感觉到阳光灼人,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略作调整。
抬头朝防线前面观望过去。
严高玄严师兄性情沉稳,从不懈怠防守职责,正驾驭青铜巨鹤飞在半空,俯瞰防线周遭的情况。
胡叔保则领着一队咸字辈弟子在北面巡逻。
众人中没有薛昂的身影,他被打断了几十根骨头,还伤及脏腑,这几天留在院里卧床休养。
“如果计划进行时顺利,薛昂应该已经和庄明搭上线。”
陆缺暗暗思量,神色静如止水。
纵然对庄明还不了解,但他对庄明的能力很放心,能毫发无损地躲过这么多年了的通缉,就绝不是平庸之辈。
陆缺不再多想,起身往防线前方巡逻。
没什么比防线安危更重要!
陆缺很快走了四五里,因很长时间平静无事,肥沃的红土上又长出许多杂草野树,生机勃勃,不过这些草木肯定会影响到防御视野。
陆缺捏住掌刀,凝聚灵力,向地面挥出一记刀芒。
地面震动,刀芒平推一线,潮水般涌向远处,摧枯拉朽地湮灭葱茏的杂草野树,转眼间地面重新露出红色土壤,很松软,就像刚犁过的农田。
眼前视野开阔,陆缺继续往前巡逻,直至到了轮换值守的时间。
回到鱼龙镇的院子里。
推开房门,沉闷的湿热之气扑面而来,房间里闷的犹如蒸笼,连铺地青砖都是湿漉漉的。
陆缺把门窗全部打开,回屋收起纸张书籍,用重物压住被子,然后掐诀祭起吟风咒,将风力控制到合适范围,吹了有小半个时辰。
见地砖恢复干燥,他搁门询问薛昂道:“薛昂,用不用师叔帮你祛除房间潮气?”
薛昂声音冷硬道:“不用。”
“你骨骼有伤,受了潮气,往后或许会留下腿疼的毛病。”
“我不用你管!”
“哎……”
“你以后少管我的事,用不着!如果再有触犯宗规的地方,你爱打残就打残,爱死就打死。”
陆缺无奈地摇头叹息,停了片刻,关上门窗,回到自己房间里。
没多大会儿,隔壁房间传来严高玄规劝薛昂的声音。
严师兄真是青云浦难得的好人。
但现在,抱歉了。
………
薛昂对陆缺的不满之情逐日加深,溢于言表。
渐渐的。
青云浦弟子几乎都认为这对儿师叔侄将要决裂。
好几位关系好的咸字辈海字辈同门前来规劝。
丰滢在别人劝解无效后,姗姗来迟,而这已经是十天后的事。
她来到薛昂的房间前,敲了几下门,等门开以后,就看见薛昂斜躺在床上,口中叼着根半截筷子,满脸无所谓。
薛昂率先开口道:“丰师姐,您总揽鱼龙镇防线各种事宜,日理万机,没必要掺和师侄这点小事。”
丰滢含笑看了眼薛昂,走到窗台前,漫无目的地左右扫动,看见一柄铁片小刀放在上面,似乎是院子原主人的东西,她百无聊赖地拿起来把玩。
“薛师侄呀,你师叔教训你,那是对你心怀期望,想让你尽早成材。”
“我成不成材,干他什么事 没有他陆大侯爷,我就不修行了?”
丰滢掩口而笑,没有半点规劝的语重心长模样,但依旧老生常谈道:“话可不能这样说,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要开阔,不能因为他这次打伤你,你就忘记他的栽培之恩。”
丰滢感觉铁片小刀有点弯曲,闭上一只眼瞄了瞄,果不其然,于是缓缓将之掰直。
薛昂冷哼道:“我给他洗阳石,恩怨已经两清!”
“因为这点小事……”
丰滢规劝薛昂的话,全是老生常谈,流于表面,说完立马转身走人。
主打一个走过场。
事实上也是在走过场,没有感情投入。
丰滢何其聪明,看出来这事有问题,估计是陆缺和薛昂联手耍的把戏,但别的师兄弟都来了,她也得捧捧场。
不得不说,薛昂得到陆缺几分真传,演的很逼真。
丰滢离开陆缺等人居住的院子,径直去了元婴长老万明莲的住处。
第二天。
深夜。
身体完全恢复的薛昂从床上起来,叩了叩陆缺房门,一改常态道:“陆师叔,我想了好多天,觉得您是对的。”
“嗯?”
“您要是还没有睡下,就出来吧,咱们师叔侄俩到外面走走,说说话。”
陆缺推门出来,跟薛昂一路走出院子,沿着被战火蹂躏的支离破碎的道路,走到鱼龙镇东面,穿过残垣断壁,又走了几里,出了镇子。
前面是片农田,久未耕种,杂草长得半人多高。
一只残破的稻草人竖立在荒草中,远看就像被钉死的尸体。
而周围很静谧。
陆缺和薛昂并肩而行,边走边说,薛昂说了许多赔礼道歉的话,最后跪到在田垄上道:“师叔,我知错了,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毛病。”
“起来吧。”
陆缺伸手去扶薛昂,手臂相接的刹那,薛昂左袖中突然射出三支阴气森森的箭簇,直中陆缺胸膛,完全没入血肉。
陆缺脸色一白,“你这是……”
薛昂言辞凿凿道:“人人都说陆师叔在金丹层面绝无敌手,就算偷袭也偷袭不到,所以师侄我就想试试,不是真对您下手。”
“怎么回事?”黑暗中又有人走来,正是洪家客卿庄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