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路把张趋提拔上来,一直用得很合心,却在最近,他发现这老贼竟开始与他唱起了反调。
一因自己双手伤残,继续主理朝政实是不妥,便就此事与其讨论是否可着手准备让太子继位了?
虽不是很愿意,却已然势在必行。
然而张趋说他正盛年,不宜早早退位。且宗家这棵大树也还没推倒,不着急。
他一想来也是,左右太子尚在病中,先等等也行,但他如今状况,连笔都握不住,批阅奏折都要由内侍代书,看起来实在荒唐。
因此他想要选个皇子辅政,自己坐听禀奏即可。
不想老狐狸还是不建议此法,说什么处理过政务的皇子就太子、季王及旭王三人,如今一人卧病,一人涉案,独季王一人可选。
若让他摄政,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季王将是继承皇位的人?
即便是要选人辅政,也要等太子病愈,旭王洗清嫌疑后再议。
等太子病愈尚可说,但这南宫桀……
一想到南宫桀,皇上脸上全是戾色。
暂不论其他,就光张趋对待此事的态度已教人很难不生疑。
原因在谋划除掉南宫述的计划时,张趋一心提议让性子狂傲,又刚刚在挑拨季王与云安侯府一事得罪了宗寥的旭王来背锅。
南宫桀使计不成,是目前最憎恨宗寥和南宫述的人,听起来顺理成章。
设计南宫述的事进行得也勉强能看,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由二人合谋施行的计划最终损失惨重的竟是他。
那些杀手明明是他派出去的,跟旭王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就会出现当南宫述遇刺的同时他也遇刺?最后还查出刺杀他的刺客与旭王有关!
不仅如此,在他怀疑旭王有弑君嫌疑,要对其进行严办时,张趋竟说先将旭王禁足,等把宗家和奕王铲除后再办不迟。
种种反常行为加叠,皇上对这条老淫虫已渐渐失去了以前的信任。
张趋敢如此狂妄,显然是还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心思,所以在被南宫栩针对后,他还想着用皇上的信任来洗刷自己。
重重一稽首,张趋道:“圣上,臣绝没有要替您做主的意思,且这话并非老臣先提及,是……”
目光给到宗时律,“是云安侯先说要处死奕王的。”
眨眨眼赶紧把锅甩出去。
一念既起,皇上现在怎么看他怎么糟心。
而今再看宗时律,忽然觉得像他那样不耍心计,有话直说的耿直脾性更为让人舒服。
命南宫栩和张趋退下后,皇上看向宗时律:“宗爱卿。”
“臣在。”宗时律揖礼。
皇上道:“是你率先提出要处死奕王,而后才引生成当前局面,你也知奕王他是先帝与翎太妃之子,虽作风上不忍入目,到底还是各皇子、公主们喜爱的小皇叔,你若执意要致死他,恐怕会为自己招来许多麻烦。
赐死亲王不是小事,此种话一般也说不得,朕念你是爱子心切,一时冲动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看要不随便罚他一顿打得了。好歹留他一条命。”
宗时律道:“回皇上,微臣没有冲动,他奕王苟活人世二十几年,整日如行尸走肉,是无一用处的烂泥,臣早已憎恶不已。
只是从前我与他各走一边,互不干扰,便就对其行为视若无睹,可此一时,彼一时,要没有他,我那意气飞扬的儿子也不会变成今日模样。
圣上有所不知,昨夜我逮到那逆子出府幽会奕王时,她那嘴脸涂得跟猴屁股无二区别,拖着身女裙如那楚馆的倡伎一般,气得我差点没一刀断了她人根,连夜送进宫来服侍您!”
闻言,在场的男子忽感下身一痛,呲着牙,不自主地夹紧了双腿。
只有南宫述在听到此话后,暗自笑了。
心道这父女俩是真能演,也是真豁的出去,编起故事来是绘声绘色,毫不含糊!
宗时律歇了口气,又道:“总之,圣上今日若舍不得赐死他,出了这宫门,他一样不会好过!”
多年的肉中刺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拔除,还不费自己一分力气,真是痛快!
皇上窃笑。
他正酝酿,那边焰瞳恨恨的南宫栩忽然发笑:“宗家世代功勋,祖上与我南宫氏的先祖有过命交情、君臣深谊。
远的不说,就宗家还没来京那时,先帝还时常与宗老侯爷书信往来,互诉衷肠。呵呵……没想到老一辈的尸骨未寒,有人就要因自己一分利益逼杀先贤之子!可悲啊!”
“季王!”皇上厉呵,“此地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龙威压下来之时,南宫栩冷呵呵又讥笑一声,对满目的污糟不再相看。
转眼,皇上装出一副不舍不愿又厌恶的神情,垂眸瞧着殿下一摊“黑泥”,道:“奕王。”
“臣弟在。”南宫述应声。
身置虎狼群,他依然稳持一副琼枝矜贵,明知灾祸即将砸落头上,说话时声音却半分胆惧也不闻。
偶有那么几个良心尚存的人见他有如此临危不惧风姿,不由得对他这个一无是处的风流王爷生了几分好感,同时又为他捏着把冷汗。
这份受得辱,经得苦又不愿弯折的模样在皇上看来极是反感。
皇上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严重性你也听见了,现在就算朕想保你,满朝的文武也不答应,你可有话为自己辩解?”
“仁义”至极的话如鸿羽轻飘飘落下,南宫述在心里笑了。
事态至此,是满朝文武引导所致吗?
不是。
接下来的何去何从,是由满朝文武来决定吗?
也不是。
自始至终,是非曲直不过都是多疑的皇帝在玩弄他的权力罢了!
南宫述不怕全朝官吏谏他死罪,也不怕皇上赐他死刑,他有预感,今日这场戏看似就将落幕,其实可能只是个热场。
他不知为什么宗时律一定要在百官面前置他死地。
亦不知一惯话多的宗寥为什么在进行这场游戏前不与他通气。
他只知道,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些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渐渐有了不可抗拒的巨大的吸引力。
而要想摸清此中脉络,或许只有亲自走进局里一观才可得。
凝神垂目,南宫述不卑不亢地道:“百官都说我有罪,那我肯定是有罪的;国相说我祸国殃民,那我一定也殃了;侯爷既说我留不得,那我留下来还有何意义?”
“皇兄仁心治国,不必为臣弟的生死为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若活下来是为了看心上人另结他好,何不就早日给臣弟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