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云安侯反对宗寥与自己来往,南宫述心里莫名有些酸楚,胸口某处仿似被人掐住,气息不太顺畅。
淡然一哂,南宫述道:“皇上想利用你受伤一事制裁我,这点我早有预料,也做好了被打压的准备,云安侯一心扶持太子,不与我这个先帝遗腹子来往合情也合理,但……”
看着今日一副天仙模样的女子,南宫述很想说你是他亲女儿,十几年来让你以男儿身份示人已是受尽了苦楚,他总不能让你一辈子都当男儿,孤独终老吧?
他为你两个姐姐打算得那样好,给她们安排的亲事皆是她们乐意的,难道到了你这儿,连去喜欢一个人的权力也要剥夺吗?他真的要对你狠心至此?
话在嘴边,南宫述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宗寥至始至终也没有告诉他她是女子的事,但看她今日言行打扮,一切已在不言中,可她为什么还不明言?
她这么做,算是告诉他了还是没告诉?
南宫述不知该不该问她?
该如何问她?
思量半天,南宫述到底还是接着说那个“但”,却将下文替换了。
“……但,就算侯爷不对付我,皇上也不会放过我的,只我实是想象不出,就没有保护好一个晚辈,他能给我定多大罪?”
宗寥道:“心思纯的人永远不可能想得到坏人的阴谋有多离谱,想不出就想不出,有何要紧?
即使想出了又能怎样?你这细胳膊还能扳得过人家大腿?”
宗寥将双肘支在茶几上,捧着粉嫩两颊,说到气人处,莲瓣朱唇不禁歪歪撇起,瞧着甚是娇憨惹怜。
“不对,我得想想……”南宫述揉着眉心,渐入苦思之境。
半晌后,他道:“上次那批刺客的案子移交给廷尉府后就没听到进展,那些刺客本就是栽赃之用,无名无姓,来处更是迷,凭廷尉司的人……
呵……这辈子也不可能查出眉目,他们唯一的着手点只能是查兵器。
你当时也看过了,那些兵器乃皇室中人方能有,若无诏令,廷尉司的人有十个胆也不敢擅自入各王府询问及搜查、核实……对了,旭王如今怎样,还禁着?”南宫述问。
宗寥想了想,道:“自苏涉抓刺客那夜起就一直在禁足,迄今也……快有两个月了。
皇上一直关着他,也不下旨彻查,还故意用关他是为了证他清白的鬼话来安抚他。
南宫桀那家伙心是真宽,除了不能出来讨嫌,整日是该吃吃,该喝喝,声色歌舞是一样不少。
反观纭舒妃就没那么心大了,或许是心里有鬼的原因,当她知道自己儿子被软禁后,每日换着花样的到皇上跟前献媚求情。
每回我去东宫看望太子姐夫,刚好也是去向皇上和姑母请安,然后每次都能遇上她,可见她有多勤快。
倘若已经被人摆上了棋盘,跑得勤快有什么用呢,来回不过是在他人的股掌之中!”
对于纭舒妃的阴险为人和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令人无语的事,宗寥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入夜的风渐层凉下,吹得有些急,宗寥起身起去合窗时不由便望向盘卧于北边的辉煌宫殿。
那是司臾常常怀恨凝视的地方。
宗寥不知司臾看着那一片璀璨华光时是种什么感受,但在她看来,那一片比天的光明之下,有的是看不清摸不透的阴暗。
回了座,宗寥道:“说到这些,我感触最深的还是姑母……”
“皇后?”南宫述凝望她片刻,“皇后怎样?”
宗寥道:“以前我都不怎么去留意姑母的为人,直到最近……嗯……应该是从知道了她和小舅舅密谋行刺皇上那时起,我每每一深想,忍不住就要佩服她的坚韧。
你说她恨皇上恨了那么多年,是怎么做到表面心如止水的?尤其是知道自己深爱不得嫁的未婚夫君家破人亡,孑身未娶,最后还死在了自己夫君手里……
那得是一种多绝望悲惨的痛啊!可她却能隐藏下那些蚀骨恨意,温情侍奉仇人的时候竟教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虚假,一手欲擒故纵玩得相当娴熟!
有好几次,她一见纭舒妃花枝招展地出现,就如释重负的欠身告退,还不忘在皇上面前替纭舒妃讲上几句好话,表现很是淡泊大度,看不出一丝伪装过的痕迹。
或许荣宠方面她是真的不想争,所以看起来就特别清心寡欲又不装,但你我却清楚,她忍辱半生,为的是能在那险象环生的深宫里护得太子顺遂平安。
至于处心积虑谋害皇上,也不过是想让太子能早日登基,她也了却一桩心事,不必再为谁劳心劳神。
时逢皇上伤残,朝臣们日日上奏说龙体有恙,太子又病重,一国政务庞杂繁重,急需有人担起大任,改立太子势在必行……
如此局面,姑母怎会不操心?我每回去看她,见她鬓边的白发更比上一次多。她也才值风韵盛年……唉……
眼下时局,谁的声音最大,谁就最快倒霉。姑母侍君多年,她必然深谙帝王性情,太子如今虽处劣势,但她只要不干朝政,不进言与太子相关诸事,就能稳住皇上的心思,从而稳住太子的地位。
近来我也发现了,皇上很是吃她这套,日夜都只要她一人在旁服侍,就算每日有别的妃嫔们来,最多也只是陪坐片刻。”
“皇后通达敏慧,心怀民生大计,是个好国母。”南宫述赞赏,不觉便讲起了题外话:
“据闻,她初掌中宫那几年,待各皇妃皇子都尤为上心,几乎做到了视如己出的份上。
这其中受她照拂最多的当是季王。那时季王还是稚童,又无母妃疼爱,皇后怜惜他,便请旨求皇上想把他养在身边,前几年还好,皇上虽不爱季王,也未多言。
直等到季王渐渐长成,与皇后的感情也愈发的深厚,皇上瞧见了之后不知就生了何种臆想,火速就将母子二人分开,没两年,季王满十六岁,皇上随便就给他选了个侧妃,同年遣出宫开府。
可能是季王后来想出了皇上讨厌他的缘由,后面就慢慢疏远了养育自己多年的嫡母,一来二去,就有人嘲他忘恩负义。
可是,皇后做错了什么?她只想给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多一点关怀,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季王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想被爱,可却因为突然有人爱,就无端遭遇生父猜忌、嫌恶。说来,好像谁的不幸都是因为皇帝的心思重造成的。”
宗寥冷冷嗤笑,道:“报应总是不爽啊!现在去看他的皇子里,也就南宫栩看起来是最尽心尽力的。也不知南宫栩是犯了什么天罚大罪,当了他的儿子!”
“一个孩子能有何罪?凡大户人家都讲求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季王生来是皇长子,本应该身份尊贵的,却因他生母出身卑贱,连累了他罢!”
“所以他生母到底有多卑贱?其实若是当时王府里的婢女,皇上登基后也可做个嫔妃嘛,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宗寥对南宫栩的事想向来不感兴趣,但关于皇帝南宫泽的嘛……仇人的奇闻秘辛嚼起来总是分外可口。
南宫述道:“听闻只是彼时穆阳王府的一个驯马粗婢,至于是怎么有的季王,后来又是怎么没的这个人……无从知晓。”
“啊?就这样?”宗寥闻之失望,撅嘴埋怨,“我耳朵都递到你嘴边了,你就给我听这点?”
瞧着她确将一只精巧丰润的耳朵歪朝自己,南宫述淡淡地扬起一丝宠爱的微笑。
抬起修长骨感的雪润手指,他想摸揉她饱满的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