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抬头,见说话的少年被容颜俊美的王爷拢在怀里,她瘦削的身躯用宽大的披风掩着,发束有些凌乱,脸上还有些斑驳的凝干的血渍。
长相粗犷壮实的城守拱手回话:“回云安世子,世子昨夜不在,有所不知,昨夜丑时,有刺客潜入行宫刺杀圣上。”
“刺杀圣上?!”宗寥一惊,旋即扭头看向身后的南宫述。
南宫述眼眸转了转,没有说话。
城守道:“正是。”
宗寥问:“什么人这么大胆?可有人受伤?皇后娘娘可还好?”
“目前还未查清歹徒来路。听闻出事时皇后娘娘侍在圣上里侧,有圣上护着,未伤分毫,只那厮身法诡谲,在打斗中伤到了圣上,杀了几十名禁卫。”
“对方有多少人,竟能闯过层层禁卫,中伤圣上!?圣上伤哪儿了,可严重?”
“好像只来了一人,至于圣上的伤势……我等外围小将对此不甚清楚。”城守道。
宗寥微微颔首。
皇上受伤一事关系重大,一般不会透露具体情况,一个小小的宫城将守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仰头看了一眼城墙上密不透风的人墙,宗寥问道:“看你们这架势……刺客还没抓到?”
城守道:“还未。我等接到指令只管严守宫城,禁军负责带人在各宫各院搜查凶手行踪。”
宗寥道:“那刺客既身法诡谲,怕是早就逃走了,哪还能傻傻等你们来抓!”
城守道:“苏大统领说那厮身中数箭,轻功再好也飞不出三丈高墙,特命我等守好宫墙,他自会带人将刺客揪出来。”
宗寥似是而非地“哦”了声,“待我换件衣裳自去看看圣上和姑母。”
说着抖缰绳走了。
离了外人,南宫述伸手去取宗寥手里的缰绳,却发现她的手仿佛石头雕成一般僵硬,似是没有知觉。
“在想什么?手怎的这样凉?”南宫述问,温暖手掌覆上去。
“嗯……十三,你觉得……算了,先回去吧。”宗寥摩挲着两指沉思着,人前欢脱的模样此时阴沉凝重,许多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谈论。
拖着甲胄的禁军队伍在广场上交纵穿插,出来左院,又进右院,佩刀与重甲相碰,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昨日还气氛喧腾的宫城一夜之间变得肃穆非常。
南宫述拥蔽着宗寥,一路进了宗寥的院子。
将马匹交给院外的守卫,他一抱便把负伤的她横抱下来,迈步进了院。
雅致庭院里曲回的水带静自蜿蜒,隐入墙脚,流向隔壁院落。
听着一直跟在后面的脚步声,南宫述看也不看开口便吩咐:“去烧水来。”
瀚脚下一滞,环视着被人翻掘得乱糟糟的院子,问前面高挺颀长的身姿:“你是叫我吗?”
“十三,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宗寥抵着南宫述胸膛。
“别动。”南宫述将其抱的更紧,头也不回一下,对瀚又道:“你既不想做事,跟来做什么?”
瀚闻言一噎,为宗寥烧水沐浴他自然是乐意的,可他是怕南宫述发现宗寥女儿身才要寸步不离跟着。
见南宫述作色,宗寥忙从他臂弯探出脑袋看瀚,笑了笑道:“知道你是担心我的伤,奕王殿下他就是这样不容质疑,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昨晚应是也没休息好,先回屋休息吧,烧水这等小事我自会唤他人去做。”
“不用叫别人,我去。可是你不能……”
“不能什么?”宗寥疑惑。
“没事了。”瀚想说不能让南宫述留在房里,话在嘴边却怎么也不好明说。
想着宗寥精神尚好,应是不会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给南宫述,瀚沉下气,睨了那高傲的背影一眼,转身去灶房烧水了。
南宫述一脚踹开房门,视线突然停滞了一瞬。
——宗寥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翻捣得乱七八糟,好几层帘幔散落在地,衣箱里的衣裳被人悉数倒出,床帐、床底、被褥无一幸免皆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还真的是掘地三尺啊!”宗寥皱起一张脸张望着自己走前还干净整洁的房间,“也不知道那刺客是何方神圣?单枪匹马就敢来行刺皇上!好本事啊!十三,你说那刺客是藏起来了还是逃出去了?”
看着满地狼藉,南宫述神色愈渐沉重,把宗寥放坐到靠窗的黄花梨木榻上,道:“先别想他人之事了,你身上的伤要紧。晚点我出去探探原委再来告知你。”
南宫述转身扶正桌椅,挂好床帐,把床铺理整齐,回头把乱糟糟的衣裳给叠整齐码放回衣箱里。
摸到箱底时,南宫述发现宗寥装衣裳的箱子底部是中空的,他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谑笑,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拿过一叠干净的里衣放到宗寥面前:“我去看看水好了没。”
言罢,南宫述转身就走。宗寥叫住:“十三……”
“怎么了?”南宫述回眸。
宗寥下意识地摸着颈项里佩戴的物件,语气沉沉:“从回来到现在,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是否想到了什么?可能与我说说?”
南宫述沉吟少顷,淡淡道:“稍后再说。”
“好吧。”
南宫述莞尔,出了屋,轻轻合上门扇。
宗寥从榻上下来,走到镜前坐下,如夕阳光辉一样微黄平滑的镜面里映出一袭高挑身影。
但见她长发高束,面色苍白颓乏,俊丽相貌下透出一股强撑的坚韧。
宗寥抿唇深呼一吸,对镜中的自己笑笑,提起一丝好气色,侧过身扭头才去瞧肩胛上那道隐隐作痛的刀伤。
许是南宫述当时制止得及时,那伤并不很严重,浸渗的血液把里层的白色染成了暗红,隐在玄衣之下。
宗寥松开腰封、护腕,解去外袍,撸开袖子看着手臂上一道道细长的刀剑伤,暗自叹息打架爽一时,养伤好几月。
想到南宫述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她忽然有点沮丧,心想自己一个女子怎么也不能比他更糙。
正想着,房门“嘎吱”一声开来,南宫述端着盆热水进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瀚,他站在门外窥望向宗寥。
宗寥对他道:“你先去吧,有奕王在此即可。”
瀚沉默了一瞬,转头离去。
南宫述放下铜盆,道:“你自己来吧,我回去换身衣裳。”
把一个金色的瓶子放到榻几上,南宫述道:“这是我随身带来的金创药,你清了创之后敷上。”
拿起药看了眼,宗寥问:“公主不是也给你一瓶药吗?都给我吧,”讪讪笑着,又道,“瞧我这手臂……若留了疤也太难看了,我想多抹点,好得快。”
长眉微一垂下,南宫述笑:“知道留疤会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