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日,清晨。
蒙特利尔下了一场小雨,但很快就停了,路面虽然湿润,却一点都不滑,清晨的太阳躲在如一样的云朵后面,撒下一层斑斑点点的金光。
得益于前几个月好莱坞的拍戏经历,凌平对国外环境的适应能力已经变得非常好。
他看着天气不错,干脆换了一身运动装出门慢跑,一呼一吸之间,口鼻不时哈出一捧白雾。
酒店就建在一条人工河畔,风景非常地优美,他沿着河边,极有节奏的迈动双腿。
或许是见惯了京城的喧嚣忙碌,偶尔扭头望去,总能感受到一种不属于城市气息的舒缓。
这是一座安静的城市!
河水看起来很清冷,微微皱起的波浪,一圈又一圈地向岸边拍来。
两只鸟雀好似忘了南归,咻忽一声停在路边的栏杆上,叽叽喳喳叫唤几下,又开始轻啄起自己的翅膀。
凌平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自己跑过了一座桥,直到感受心肺里传来一阵疲惫的气息,这才渐渐放缓了步子,最后由跑变为了走。
同时也开始借助晨光,欣赏起这座城市的晨景。
几片枫叶随风吹来,静静落在水面上,这样子的景色,跟在京城所见完全不同。
他出神般注视着,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浮现出那天井恬柔柔弱弱,又倔强不折的眼神。
柔柔弱弱是初见的她,倔强不折是后来的她,这个女孩每一次的改变似乎总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光是用一句“孽缘”怕也难概述这种纠葛。
唉!
明知不可能,她又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呢?
凌平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不禁轻叹一声。
当年徐志摩写《再别康桥》时,大概就是自己现如今的心境吧!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背后的汗水已经变凉,体温在缓慢下降,似乎催促着他快些回去。
这样的天气,如果顶着一件湿透的衣服,怕是很快就会感冒。
好在经过几天的熟悉,他已经初步把这一片摸透,只要往西走十分钟,就能到达居住的酒店。
两条不同的路,却交汇成同一个重点,冥冥中似乎暗示着什么,但又好像屁事都没有发生过。
路上碰到了几个早起的行人,带着和洛杉矶那边完全不一样的奔放粗砺,又混淆着一股说不出的兴奋和疲惫。
几天后电影节的开幕是这里难得的盛事,世界各地的明星顶流都将汇聚在这里,没有人会愿意错过这个挣美金的机会,连一直有些佛系的鬼佬们,这段时间都开始勤奋起来。
回酒店洗了澡,换了身便装,凌平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干净起来。
去楼下吃了个早餐,又听杨天真汇报了会儿工作,就准备出门去逛一逛。
他的目的地是十公里外的一处集市,也是蒙特利尔规模最大的集市,今儿正是日子。
虽说出国对凌平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但参加电影节还是第一次,意义到底不同,当然得买点礼物。
要是杨天真嘴巴开了光,自己真的拿了个影帝回来,那这礼物的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但拿奖这东西谁又说的准,他只是重生,又不是拥有特异功能,更不觉自己是和老某子一样的气运之子。
指不定片子放完,自己就卷铺盖回家了呢?
到了地方,远远就听见人声喧闹,一条约莫四五百米长的街道,两侧都摆满了摊位。
摊贩好多都是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的白人,正在开张迎客。
现在还只是七点半,却早有一大群身份不明的家伙在里面来回逛荡,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鸟语,偶尔夹杂几个英文单词。
凌平听的很清楚,猜这些应该都是土着,就跟老家乡亲们赶早市的情景差不多,外地来的说普通话,本地就讲方言。
虽然都是一群鬼佬,但这种感觉却莫名的有些亲切。
凌平装模作样的来到一个小摊前,这是一个卖手工艺品的摊位,上面全都是一些精美的木雕和泥塑。
他捡起一个带点北欧神话风格的女神木雕,看了几眼后,来了一句:“how,much?”
他是真看上了这个木雕,想着买回去给刘茜茜当礼物,因为不知道这边具体的物价水平怎样,身上又只揣了两千加币,所以得问清楚一点。
挑礼物,他确实没心得,也就胜在一个心意,换成其他人出国,怕是早就奔那些奢侈品专柜去了。
可这些东西刘茜茜压根就不缺,她代言了一堆高奢,品牌方送的奢侈品多到要专门给陈桂香寄回去,自己如果再往那些专柜跑,那不是纯傻逼吗?
摊主报了价格,凌平觉得合适,二话不说,买了一组套装,把那摊主喜的,恨不得当场和他结为异姓兄弟。
隔壁几个摊位的摊主看见这边成了个大单,也是羡慕的不得了,知道凌平是个大主顾,不停地吆喝他过来去看一看。
他撇过头,朝着那几个摊位望了一眼,然后视线不由落到隔壁一摊枫叶型的红褐色固体上。
摊主瞅他迷茫的样子,利索将他拽过来,然后用刀切下一小块,用戴着手套的手递给他。
凌平犹豫了下,客气地接过,然后又仔细看了两眼,才尽量保持礼貌性的放进嘴里。
怎么说呢?
味道挺天然的,有一点甜,但又不是特别甜,甜过之后,又有一些发苦。
这还不是最牛逼的!
最难忍受的是那一股独特的浓缩味,好像有人将一种特殊浓缩粉剂倒在嘴巴里,然后整个炸开。
原来这就是后世网络上炒的沸沸扬扬的加拿大枫糖啊!
凌平的评价是不如中国红糖!
可人家都切了,也不好意思不买,于是又一次干脆利落地掏钱,并且让摊主都切成小块,用三个礼盒装了。
为什么要用三个礼盒装?
因为除了送给小伙伴的,和带给刘茜茜的,他还准备给井恬也送一盒。
也不是故意撩人家,就是看对方心情不愉快,忍不住想哄一哄。
都说甜能治愈坏心情,枫糖这么贵,效果应该更好吧?
回到酒店汇合了小伙伴,将枫糖一分,他拎着其中一个盒子就出了房门。
众人:“……”
“诶,他去哪?”
“不知道啊,应该是出门吧?”
“感觉他今天有点怪!”
“哪里怪了?”
“你没发现他今天进进出出的有点多吗?以前那么宅!”
“呃……可能憋久了吧!”
“可他出门为什么要带糖啊?”
“是啊,为什么要带糖啊?莫非他这边有亲戚?”
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马博文。
马博文讪讪闭嘴。
熊二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凌平有低血糖?”
“……”
杨天真:“……”!!!
“呼……”
凌平在十楼下了电梯,做贼心虚地朝四周观察了几眼,这才重新坐上了电梯,摁下了23楼的按键。
“哎呀,我为什么要过来呢?”
“要不我下去吧?”
“不行不行,来都来了,上去一下怎么了?”
“可我用什么理由送呢?她不会误会什么吧?”
“……”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突然间,各种杂念纷至沓来。
凌平一下子就怂了,出来时各种踌躇满志,瞬间变得消散无踪。
“叮!”
就在他纠结下不下电梯,然后找个恰当理由重新再送的时候,电梯却不声不响地已经到了23楼。
凌平:“……”
鬼佬电梯搞这么快干嘛?慢一点会死吗?
他硬着头皮下了电梯,前方长长的甬道似龙潭虎穴一般,每走一步都感觉那么的艰难。
“咚咚咚……”
终于,他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可连续敲了好几声,门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莫非人不在?”凌平嘀咕一声,胆气似乎回来了些许。
想想也是,星光灿烂这么大张旗鼓,必然不可能只参加一个电影节那么简单,或许有别的拍摄任务也说不定呢?
凌平自觉猜到了答案,想着下次再来,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
一瞬间,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缓缓转过身,便见穿着粉色睡衣,头发炸起的井恬正站在门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凌平:“……”
“你……不会一直没起吧?”
“是啊,怎么了?”
井恬的声音软软糯糯,和生起床气时的刘茜茜完全不同,凌平从没见过她这么可爱的样子?
“没吃早餐?”
“金花姐帮我去带了……”
井恬说着话,视线就瞟到了凌平手上的袋子。
凌平脸一红,举起手中的枫糖,支支吾吾道:“那个……买了点枫糖,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哦,谢谢!”
井恬一点不客气地接过,然后打了个哈欠。
凌平动了动嘴唇,酝酿着要说点什么,结果“砰”的一声,门已经关上了。
凌平:“……”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凌平摇摇头,叹息地往回走,整个人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而捧着枫糖,透过猫眼正看着凌平一举一动的井恬,此刻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
凌平需要心理建设,她又何尝不需要呢?
特别那晚和王金花夜谈后,自己心里的羞怯仿佛更重了些。
凌平敲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门边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送糖。
对了,糖……
她低头,从礼袋中掏出一颗,用两根手指捻着,借着灯光观摩了片刻,然后轻轻放进了嘴里。
嗯,不甜……
……
12月1日,电影节开幕式。
《怦然心动》主创三人汇合,一起去往开幕式的主剧院。
因为电影节的场馆高度集中,无论去哪个影馆,彼此之间的距离都非常短,步行基本都不超过5分钟。
主剧院前,已经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两边围满了记者,咔咔咔地按着相机。
偶尔一瞥还能瞧见几个华人面孔,但很快就会堙没在白人的海洋中。
讯哥儿站在凌平与马博文的中间,三人并排走着,不一会儿,同行的人便越来越多。
都是从各个不同场馆里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就像溪流渐渐汇集在一条路上。
不同国家,不同面孔,或是说笑,或是闲聊……有人因为相熟,然后聚成一小撮,也有人仅仅走个过场,便很快分开。
凌平不停地跟红毯两边的记者摆手致意,闪光灯闪个不停。
和初来蒙特利尔不同,现在这里汇集了五湖四海的明星与记者,总有人认出凌平就是那个上过公告牌的神奇小子,因此镜头上的关照也更多一些。
“look here……”
“e……”
“……”
记者们狂热地招呼着凌平他们,马博文脸上的笑容都要僵硬了,只有迅哥儿一脸淡然,她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凌平迎着这些闪光灯,突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前方是名利欢呼,后方是光影交错,他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但也似乎只有一个人。
他开始害怕起失败,心也跟着不断往下沉。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过头,迅哥儿正在笑,就像电影杀青那一天一样。
“快了,还有一个台阶!”
她轻轻开口,似抚慰,又是鼓励!
凌平怔了怔,也跟着笑了,整个人迅速从那种奇怪的状态中脱离。
一个人的坚持总是痛苦的,可当你回头发现,原来还有一起同行的伙伴,前方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那条道路,就会瞬间变得踏实,乃至触手可及。
凌平轻轻摆了摆头,他虽没达到那种悲壮的境界,此刻却也有一种虔诚感在心底迸发,并指向了某个方向。
经历了一瞬间的失神,这一刻,他的心态已经无比的淡然。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了红毯上某个无措的身影。
没有作品,国际上也没有知名度,井恬几乎被当成了路人,记者蛮横地要求她走快一些,不许挡别人镜头。
她到底只有18岁,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做不出处之淡然,近乎赤裸裸的羞辱,差点令她当场崩溃。
成名的路有很多,王金花却给她选择了毁誉最多一条!
脸上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穿着礼服而赤裸的手臂,突然传来一股灼热。
紧接着,井恬感觉左边手臂被人挽住。
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对上一张温润含笑的脸。
绝望中的托举,总是分外叫人感动,如果那个还是心上人的话……
井恬感觉自己又回到二人初见那一天,她眼里明明蕴着泪,但在镜头前,却笑的无比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