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的审查只是过过样子，从壹心成立的第一天，这就是凌平重点主抓的部分，绝对没有人敢在上面弄虚作假。
    可随着公司规模渐渐增长，监管出现空缺，自然也阻挡不了一些人人浮于事，偷奸耍滑，所以才会有皮特周关于“小瑕疵”的担心。
    果不其然，京城税务局在象征性地审查之后，就以一些申报上的小问题向壹心开具了罚单。
    惩罚力度不重，仅仅只有十万块。
    可即便如此，壹心财务部门的负责人李丽也是吓得要死。
    这可是大年初二啊！
    她原本还开开心心在娘家拜年，接到电话的时候，当场腿软坐到了地上。最终还是老公开车，连夜把人送回了京城。
    幸亏对方老家在沧州，但凡换个远一点的地儿，夫妻俩怕是都得累死在半道。
    一路上，李丽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凌平，但是凌平一个没接。
    这并非是他心狠，也非小题大做，而是公司有公司的规矩。
    出了问题，追责到人，哪怕问题看起来并不严重。
    而且，原则上，李丽应该先给皮特周说明情况，而不是打电话向凌平求情。
    越级汇报，不仅没有规矩，更体现出李丽本人在政治手腕上的不成熟。
    至少，皮特周那里，她是要失分的。
    很可能开年过后，她就会去到一个清闲的地方坐冷板凳。
    ……
    “辛苦了，王科长！”
    “周总言重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接到税务局突击检查的消息，皮特周第一时间就赶往了公司，并在对方开具罚单之后，当场缴纳了罚款。
    按说这么做是不符合程序的，但壹心好歹是一家龙头企业，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权。
    而且十万块对于壹心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一年给上面隐晦的孝敬，恐怕都是这数的上百倍。
    税务局也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被当枪使，直接拿钱走人就完事儿了。
    财务第一时间签字，缴纳了罚款，皮特周则亲自送税务局的工作人员离开。
    虽然大年初二确实让人膈应，但在礼节上，还是要让人挑不出毛病。
    临走前，王科长看着皮特周，嘴巴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皮特周也发现了不对劲，眉头轻挑，主动问道：“王科长有事？”
    王科长闻言，扫了眼身旁的几名属下，挥了挥手道：“周总，可否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皮特周盯着王科长看了几秒，闹不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想法，根据程序透明原则，他是绝对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按照常规思路，皮特周觉得对方大概率是想要点油水，毕竟大过年的加班，大家也不能白跑一趟。
    可问题是，皮特周敢掏这个钱，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又敢接这个钱呢？
    到时候一个行贿国家公职人员的大帽子扣下来，不光是这些个工作人员，壹心恐怕都讨不了好。
    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难道这位王科长真的已经莽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面上，皮特周还是不想得罪对方，县官不如现管。王科长的官虽不大，却恰好是能卡壹心脖子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当然，这并非代表壹心就怕了对方，只是不想花精力去对付一个科长。
    因为需要撬动资源更大，不仅麻烦，还有些得不偿失。
    不过如果对方真的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皮特周也乐的让对方长长记性。
    毕竟他江湖上“黑山老妖”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做事又阴又狠，纯纯拿敌人的尸骨铸就。
    “这边请！”
    皮特周想了想，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科长点点头，对着身侧的几名下属吩咐道：“你们先去会客室等我几分钟……”
    “好的！”下属们自无不可，点头应是。
    “小兰，准备好茶点，替我招呼好客人。”皮特周也说了一声。
    中国传媒大学应届生秘书赶紧点头，跑去准备吃的喝的去了。
    为了毕业后能顺利拿到壹心的offer，小姑娘也是挺拼的，过年都不回家，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牛马！
    王科长见到这样的安排，也是展颜一笑，说道：“周总有心了。”
    “举手之劳！”
    皮特周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王科长，请进！”
    俩人进了门，连寒暄都没有，王科长就问道：“周总，壹心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皮特周眼皮一挑，看了他几秒，才缓缓说道：“王科长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暖气的原因，王科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才道：“难道不是吗？周总，大年初二啊，我们都还在休假呢？上面巴巴把人召集回来，就为了罚壹心十万块钱？”
    王科长讥笑一声，道：“是他们傻还是我们傻？”
    皮特周摩挲了鼻子，轻笑道：“王科长平时不上网吧？”
    “少！”
    王科长摇摇头：“不过我家丫头是个网迷，还是你们凌总的粉丝呢……”
    他呵呵一笑，似乎这样说，彼此就能更亲近一些。
    皮特周于是打开电脑，将关于《赤伶》的一些评论展示给了王科长看。
    “呀！”
    王科长大为惊讶，忍不住道：“为了一首歌，他们至于吗？”
    “我也觉得不至于！”皮特周笑道：“但总有人闲得蛋疼不是吗？”
    王科长不应声，却皱起了眉头，貌似在思考着什么。
    “不对，这不对！”
    皮特周眉毛微挑，小声问道：“什么不对？”
    王科长视线扫了过来，沉默片刻后道：“周总，咱们交浅言深，有些话，出了这个门，我就不会再承认！”
    皮特周心中一动，一抬手，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王科长道：“来之前，我们确实是收到上级指示，审查你们壹心的税务情况。但是在来的路上，我又接到了电话，要对你们壹心轻拿轻放……”
    “嗯？”
    皮特周有些惊讶，貌似捕捉到了什么，但还是谨慎地说道：“所以王科长的意思是？”
    王科长盯着他怪异一笑，举起拳头在胸口碰了碰，道：“周总也是聪明人，何必要我说透？上面指定有人在神仙斗法，只是壹心成了擂台罢了！”
    “所以王科长才会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人？”
    “没错！”王科长直言道：“周总，我也不必和你弯弯绕绕……”
    他指了指脚底下，道：“这样的脏活，在我们中国，每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干呢。”
    皮特周抿了下唇，思索了几秒后，问道：“王科长和我说这么多？万一我不小心说出去，就不怕后面的人追究吗？”
    “追究？”
    王科长哑然失笑：“我连让我干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能追究到哪？不过，如果没有路上那个电话，我也不会和周总说这么多，公事公办而已，谁也挑不出错处！”
    “那倒是！”皮特周认可的点了点头。
    王科长苦笑道：“说实话，周总，你们壹心是纳税大户，又是行业龙头，如果没有上面的命令，谁会傻了吧唧地得罪你们？别看旁人喊我一声科长，其实就是只小蚂蚁，谁来了都能踩一脚，如果不机灵一点，这京畿之地，又如何待的下去？”
    皮特周闻言笑了，不想一个小小的科长，竟还有这样的智慧和眼光。
    虽说有点明哲保身的味道，却犹能寻机卖好，自己反倒不能小气了。
    他想了想，大方道：“谢谢王科长提供的信息，这对我们很重要！”
    王科长讪笑一声，提醒道：“有用就好，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皮特周笑着摇头：“当然，我周彦良还没有出卖朋友的先例。这份恩情，壹心记住了，不知道王科长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们壹心帮忙的？”
    “呃……”
    皮特周的坦荡发言把王科长整不会了。
    py交易不应该私下进行吗？这样直接说出来，恐怕不太好吧？
    皮特周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笑着说道：“王科长不是说交浅言深吗？朋友间帮个忙而已，何必那么多顾虑？”
    “也是！”
    王科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才有些犹豫道：“我们家那丫头今年南艺毕业，就想托我问一下，壹心这边现在还招实习生吗？”
    “什么实习？签约啊！”
    “签……签约？”王科长顿时激动起来，差点咬了舌头。
    “但我只能做主，签一份三年的合同，红不红就得靠运气了。”皮特周直言不讳地说道。
    如果对方不争气，大不了养个三年，这点小成本，对壹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如果能够换一个京城税务局稽查司实权科长的人脉，反倒是壹心血赚。
    “三年够了，够了，其实我家那口子原本是不同意学艺术的，架不住丫头喜欢，我这个做父亲的，就只能……就只能……”
    “可怜天下父母心。”
    皮特周笑了笑，道：“我完全能够理解！”
    送走了人，皮特周第一时向凌平汇报了情况。
    “怎么样了？”
    “罚款已经缴了！”皮特周顿了顿，说道：“税务局的王科长跟我透露了一点消息……”
    “什么？”
    “他说我们这事不简单，不像是单纯因为一首歌惹出来的麻烦。”
    他将原话复述了一遍，凌平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道：“行，我知道了。”
    又交代了几句，两人才挂断了电话，只是凌平却依旧皱着眉头，喃喃一句：“会是谁呢？”说完，又笑了：“有意思！”
    ……
    仅仅一个上午，关于壹心税务方面的消息就已经开始在圈子里流传起来。
    原本还在新年吃瓜，以及网络上煽风点火的同行们，突然就变得惊疑不定。
    不应该啊？
    舆论战有舆论战的打法，谁会用行政手段对付对手呢？
    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莫非，又是凌平那小子玩的什么花招？
    不怪一些人这样想，主要是他们被凌平坑怕了，一旦事出反常，立刻就会联想到是凌平在作妖。
    凌平要是知道这些人会这样想，估计还觉得挺冤。
    妈的，风评受害啊！
    此时，汉市一栋居民楼里，一个五十来岁，长相普通的中年人，正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
    几分钟后，他“哒哒”地着重按了几下“enter”键，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扫了几遍，这才面露得瑟。
    面对自己花了一晚上加一上午写出来的雄文，真是怎么欣赏都不够呢！
    于是就在凌平开车前往机场去接刘茜茜的时候，一篇文章突然在整改后的百度贴吧上大爆。
    “野蛮向文明的转变，总是会经历阵痛的，就像仇恨这东西，在越愚昧越贫穷的地方，则显得越强烈。
    战争胜利已经过去60年，到今天为止，国人却依旧抱有强烈的仇恨情绪，而不是思考着如何从经济、军事等各方面去赶超对手，这在我看来，真是一件十分令人悲哀的事情。
    学习自己的对手很难吗？
    想想明治维新前的日本，何尝不曾像现在的中国？可人家就是能够放下仇恨，虚心求教，实现了国家由野蛮向文明的转变，成功进入发达国家的行列……先进就是先进，落后就是落后，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大清还知道说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可我们却只会念叨着怎么杀光鬼子……”
    整篇文章跳出了简单的国与国的思维，从先进与落后的维度入手，考据详实，数据丰富，不像先前那些人一通乱喷，一下子就给许多人整沉默了，甚至开始反思：我们一味的宣扬仇恨是不是对的？
    挺日派的声势一下子壮大起来，开始截取文章里的话来反驳挺中派，舆论的天平又一次面临失衡。
    恰在这个时候，新浪网发出快讯：壹心陷入税务危机！
    瞬间，所以网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壹心身上。
    有心人带起节奏：你偷税漏税，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有什么资格谈爱国啊？
    故意制造两国仇恨论，啃人血馒头！
    机场停车场，凌平听着公司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啧啧出声：“好大一顶帽子啊！”
    随后，便给皮特周发出消息：“可以行动了！”
    “嗡……”
    飞机划过半空的气流声突然响起。
    凌平收起手机，整理下衣服，戴好墨镜与口罩，推开车门往出站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