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和师父在霍家住了下来。
我师父在教霍元英、霍元甲、霍元武三人冰心诀和太极推手时,霍恩第就在旁边看,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了第三天,霍恩第终于忍不住了,在我面前打起迷踪拳来。他一边慢慢打拳,一边自言自语,念起了拳法的要诀。
我当然明白,霍恩第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推辞,便跟在他后面学起了迷踪拳。
通过不同的方式,他和我师父心照不宣,默默地将所学,传授给对方的徒弟或者是儿子。
到了第五天,在临别的饭桌上,我师父借着酒劲,拍了拍霍恩第的肩膀,说道:“霍兄,我有些掏心窝的话,想和你说一说。你要是不爱听,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贤弟,请讲。愚兄,我一定洗耳恭听。”
“这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祖宗之法,或许该改一改了。你想想看,这世上只有你霍家的人会迷踪拳。那些爱习武的人,自然都去学别派的拳法了。
以后,谁会记得,你是迷踪拳的第六代掌门人。只有学迷踪拳的人,越多!大家才会尊重你,敬佩你。霍兄,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对,太对了!”
霍恩第打着酒嗝,大声地应道。
“还有,这武功啊,不但可以克敌制胜,更重要的是强身健体。你看我们武师,一年下来,没几个人染上伤风、风寒这些疾病。
所以我说,武术需要全民推广,既要传男子,也要传女子。只有民强,国家才能强啊。你说是不是?”
“是!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懂了。来,我们再喝一杯。”
两人干了一杯后,我师父又说道:“元甲是个练武的好料子。霍兄,我觉得你,应该教他迷踪拳了。”
“好,没问题。过几天我就全力辅导他,把这些年落下的功夫,全,全给他补回来。”
说完,霍恩第酒气上涌,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噜。
第六天,我们就离开了霍家。
后来,我和师父借着押镖的机会,又去了霍家几趟。霍元甲自从修炼了冰心诀后,我再也没听到他咳嗽了。
而且,霍元甲的体格比起最初见他的样子,强壮了不少。那迷踪拳打得是虎虎生威。
随着一趟趟走镖,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光绪八年的秋天。
这一年,天公不作美。整个河南、河北长期干旱,农作物枯萎,粮食大量减产。
这鬼天气对富人影响不大,可坑苦了穷人。北京城里,乞丐和流民开始多了起来。
这一天,我刚从家里来到镖局。一踏入后院,就听见师父的喊声。
“老侠,快过来,这会镖局里正缺人手呢,你来得好,赶上了。”
我转头一看,师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却待在厨房里,便朝他走去。
“师父,师娘昨晚不会是没给你饭吃吧,这个点就在厨房等饭吃了?”
“少贫嘴了,快过来抬粥。”
抬粥?
我走进厨房一看,地上放着两大铁桶的肉粥,还掺着不少菜叶。厨房里只有师父和两名趟子手,加上我,正好两人抬一桶粥。
当下,我二话不说,盖上盖子,便和师父抬起粥桶,朝镖局外走去。两名趟子手也抬着另外一桶,跟在后面。
“师父,这粥我们要抬去哪里。”
“到潘家园,去施舍给乞丐和流民。”
“好嘞。师父,煮这么两大桶肉粥,得花你不少钱吧?”
“我没花多少钱,主要是出力。这钱是纳兰公子出的。”
纳兰公子?那个躺在床上抽洋烟的纳兰公子?我记得,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我每次见到纳兰公子,都是在冷月山的孤星观里。如果不是师父带上我,我想,自己大概无缘与纳兰公子见面。即便如此,我见到他的次数也非常的少。
“哦,原来是他。”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每次出现灾情,纳兰公子都会在潘家园布粥施济。只不过,他以前都让福到饭店的老板——王阳牧帮忙煮粥,并带过去。
可惜,这王阳牧去年病逝了。这福到饭店也刚刚倒闭了。我便自告奋勇,把这差事承接下来。
这两个大铁桶便是纳兰公子,专门让人制作,用来布粥的。前段时间,我专门从福到饭店拿了过来。唉,王阳牧可惜了,真是好人命不长。”
师父的话让我大为诧异。在我以前的印象中,纳兰公子就是躺在床上抽洋烟,不问世事的那种。没想到,他还坚持做善事。
我们源顺镖局离这潘家园有点远。我和师父两人抬着大铁桶的粥,倒不觉得什么。那两个趟子手有点受不了。我们不得不在路上歇了两次,才抬到潘家园。
走在长街上,我就看见,写着“布粥点”的牌子。顺着路引,我们来到一个“t”字形的交叉路口。
只见路边搭起了一个简易木棚,纳兰公子就躺在木棚角落里的躺椅上,面无表情地摇着扇子。
若不是我们事先知道,纳兰公子这身上的打扮,可能会让人误以为,他也是来讨粥吃的。
木棚里面还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老仆,远远看见我们,便向我们招手。
我记得,这老仆叫做何大清,专门给纳兰公子送酒、送饭菜,大概也给他送洋烟土。
这些年来,若不是何大清这个老仆在照料纳兰公子。父母已故的他,大概早饿死了吧。
我每次见到何大清,常常这么想。
这时,木棚外面已经排起了前来领粥的长长队伍。
木棚里还有两个灶台,那种用砖头简单叠起来的灶台。我们四人便把两大铁桶的粥,放在灶台上。
老仆何大清见状,指挥身边几人,开始布粥。
前来领粥的有流民,有乞丐。不少人都是携家带口,瓶瓶罐罐都背在身上。他们领完粥后,就在路边吃完,然后重新排队,再领一份粥,打包带走。
偶尔,也有人插队,却被我们镖局的两名趟子手推了出去。
从我们进来到现在,纳兰公子就一直躺在角落里的躺椅上,和我师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眼睛却一直望着马路斜对面的一间老宅。
其视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老宅或许曾经是一个豪门的府邸。如今却显得十分破旧,而且没有人气。
外面的墙体上长满了青苔,墙头上还有蜘蛛搭起了网。偶尔能看见,几只鸟飞入宅院里的果树中。
若不是大门的把手被摸得发亮,我都怀疑里面无人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