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着远处。原先那种激动的心情,由于长期无事可做,换成了一股倦意。
我大抵是有些困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铁锅受到我的感染,也是哈欠连天。
定住走了过来,说道:“陛下,雷学士,外面露重。不如请在帐中休息。若有消息,臣必及时禀报。”
我赞赏地看了定住一眼,他是懂我们两人的。
“好,就劳烦定住将军了。雷学士,你陪朕入帐中研究研究。”
本来,铁锅是打算带着这近千名精锐,亲临战场,指挥战斗。对此,我也是双手支持。毕竟待在这里实在无聊。
可定住、方构两人闻言大惊,急忙跪下阻拦。方构还请来奇妃,力劝铁锅。无奈之下,铁锅只好作罢。
可伯颜人马入宫后,我和铁锅已经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光听到喊杀声,不知战况如何,无趣之极。
正好有定住这句话,我们便走入帐篷中休息。
“雷学士,来,我们手谈一局。”
“臣从命。”
干等的感觉不是滋味,我和铁锅便在帐中下起了围棋。奇妃笑吟吟,在一旁观看。
前面几十手棋,我们两人下得还算是有板有眼。可到了后面,全是瞎下。
铁锅居然把自己一条已经活了的大龙,自瞎一眼,变成了死棋。我只好假装看不见,把它当做活棋。
我们两人貌似在下棋,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重天外。这让我想起,古时谢安下棋定军心的故事,大概是假的吧。
就在这时,定住冲了进来,跪地喊道:“陛下,大喜!伯颜丞相派人来报,说敌军已溃,宫中安全,请移驾前往。”
“好,很好,朕这就去!”
铁锅一激动,站起来的时候把棋盘撞歪了,黑白棋子掉了一地。
我们走出帐篷,一看,天刚浮白。而远处,冒出几股青烟。看样子,可能是哪里的宫殿着火了。
铁锅和我上了战马。定住牵着铁锅战马的缰绳,在前头领路。沿途到处是军士、太监、宫女站立两旁。
走了很长的路,我们来到一处空旷草地前。伯颜、脱脱、完者帖木儿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陛下金安!”
“太师、脱脱、完者帖木儿,三位都是朕的擎天玉柱,不必多礼。待清算逆党后,朕再好好的论功行赏。”
“谢陛下。”
不远处的草地上,捆绑着一大批贼兵,可我却看不见唐其势的身影。
铁锅显然也疑惑,问道:“太师,唐贼呢?”
“回陛下,此贼现在和几个护卫,躲在殿顶上,死活不肯下来。”
“何不让将士们上去,将其擒下。”
“唐贼是躲在隆福宫的殿顶上。老臣无奈,只好等陛下来了,再做打算。”
听到这里,铁锅和我不禁“啊”了一声。这隆福宫不但是现任太后卜答失里的寝宫,历代太后大多也选择在此住下。
怪不得伯颜要等铁锅过来。这要是没经过铁锅同意,派人爬上去,踩坏隆福宫的殿顶,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现在大局已定,他们完全没那个必要急着擒拿唐其势。
“那太后,有没有受到伤?”
铁锅装作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问道。
“太后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老臣已劝太后,移驾至太子宫了。”
铁锅心情大好,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走,我们去看看唐其势,要在母后的屋顶上,待到什么时候。”
到了隆福宫前,我一看,这唐其势和四名贴身护卫,就躲在重檐的夹层中,任下面如何谩骂,都一动不动。
而隆福宫四周,围满了我们的将士,个个弯弓,但并不敢射箭,怕投鼠忌器,射坏了屋顶。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喊声。将士们把弓箭放下,也不再谩骂。顿时,场面安静了下来。
铁锅骑在马上,望着上面的唐其势。而唐其势也望着他。两人的眼神各异。
铁锅自然是胜利者的姿态。而唐其势的眼神懊恼无比,就像是赌徒输掉了最后的裤衩。
“大胆放箭,逼他下来,无须顾忌。”
随着铁锅一声令下,箭矢纷纷朝唐其势等人藏身之处抛射。他身边的两名护卫先后发出惨叫,中箭后摔了下来。
“别放箭,我自己下去。”
“停,给他一个梯子。”
将士们停止了放箭。唐其势和剩下的两名护卫总算是下来了。
旁边的将士们一拥而上,把三人捆绑成一个粽子,推到铁锅面前。
“唐其势,你可知罪?”
唐其势死死盯着铁锅,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我有什么罪。不过是运气比你差了一些。”
“大胆狂徒!”
“逆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伯颜等人见状纷纷怒斥。铁锅挥了挥手,让将士们把唐其势押走。
“陛下,这次乱党谋反,老臣已查明。唐其势是主谋,其弟弟塔剌海则是帮凶。”
“哦,那他弟弟呢。”
“老臣四处查找,不见其踪影。老臣怀疑塔剌海藏身皇后宫中,请陛下明示。”
铁锅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那正好,我们去延春阁。朕有些话,正想当面问一问皇后。”
在前往延春阁的路上,我想起宫中关于皇后和奇妃的传言。
听方构等人说起,皇后对奇妃的独宠十分嫉恨,借着自己娘家势大,常常羞辱和体罚奇妃。
如今大厦倒下,不知答纳失里现在是怎么的心情。
进入延春阁时,大门是全开着的。众将士簇拥着铁锅走了进去。
答纳失里今天穿着织金锦袍,坐在高高的皇后椅子上。这是一种在庆典时才会穿的蒙古长袍,摆围特别宽大。
“陛下金安。”
答纳失里半弯腰,向铁锅行礼,但并未起身。
她神情虽然还镇定,但声音已微微颤抖,脸上泪痕点点,应该是刚哭过一场。
“金安?你的两个好兄长半夜杀入宫中,你让朕如何金安?”
“这事,妾身真的不知。陛下,这不关我的事。”
说着,答纳失里哭了起来。我看她梨花带雨状,不禁在心中,把她和奇妃做了下对比。
虽然答纳失里飞扬跋扈,但无论是容颜,还是身材,都胜过奇妃。
铁锅冷冷地看着她,问道:“朕再问你,塔刺海可在你这里?”
“妾身今日未曾见过他。”
铁锅木然,转头望向伯颜。
伯颜心领神会,手一挥,喝道:“搜!”
两侧的将士开始搜查延春阁,及其副殿的可藏身之处,就连床底也不放过。
过了一会,完者帖木儿无奈地回报,“陛下,并无发现塔刺海踪影。”
铁锅点点头,依旧没有表情。
难道塔刺海已逃出宫外。
就在这时,答纳失里屁股下的椅脚开始渗水,就好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似的。
一瞬间,我仿佛猜到了什么,不禁仰天大笑。
伯颜冷冷地问道:“皇后,你下面的水迹是从何而来?”
答纳失里全身发抖,不能作答。
下一秒,塔刺海就现身了。他从答纳失里长袍的摆围下,滚了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匕首。
塔刺海身下的短裤湿了一大块,十分醒目。不知道是刚吓尿了,还是尿急没憋住。
“拿下!”随着脱脱一声暴喝。
左右将士们冲上去,夺过塔刺海匕首,死死把他摁在地上,不能动弹。
答纳失里见状,发疯般朝铁锅冲过来,却被将士们拦下。
答纳失里急声喊道:“陛下,求你救他,开恩放过他吧。他是我的亲哥哥啊!”
这蠢女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家族的死因在哪。
正是因为塔刺海是她的亲哥哥,流着燕帖木儿的血,才不能留活口。
“你兄弟谋逆,朕岂能相救?”
说完,铁锅一拂袖,怒冲冲走了。任答纳失里如何哭啼、哀求,他都没有回头。
脱脱、完者帖木儿等人也跟着铁锅,走出延春阁。大殿中只剩我和伯颜,及若干将士。
“伯颜老贼,你忘了,当初我父亲是如何提挈你的吗?”
被摁在地上的塔刺海抬起头,愤怒地喊道。
“掌嘴!”
几个军士对准他的脸,抡起巴掌使劲扇。塔刺海的脸顿时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答纳失里在一旁又跳又哭,却被身边军士牢牢擒住,无济于事。
看着皇后那副模样,我突然想到,要是奇妃见到这一幕,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
“雷学士,这塔刺海,你看该如何处置?”
“小臣孤陋,当由太师定夺。”
“好,来人。塔刺海谋逆,又藏身皇后裙袍下,有伤国体,立斩。答纳失里窝藏逆贼,暂且押至大牢,待罪。”
军士们应了一声,立刻将塔刺海斩首,又将皇后答纳失里从延春阁中拖出去。
看着答纳失里哭成一个泪人,我心中不禁暗叹。
她的的确确是个绝色女子,该大的地方也大。啧啧,可惜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大美人。
“雷学士,请。”
“太师,请。”
我和伯颜相视一笑,一同走出延春阁。
外面正阳光明媚,暖风拂面。
“雷学士,这为臣之道就是要为陛下分忧。陛下和这答纳失里毕竟是夫妻一场,不便下狠手,只能由你我来代劳了。你说是不是?”
“太师教诲的是,小臣受教,还望以后多多指点小臣。”
“哎,雷学士你太客气了。没想到燕帖木儿家也有今天。痛快,今天太痛快了。”
“这都是太师的功劳。”
“哈哈哈,哪里哪里。”
伯颜突然开怀大笑。我也陪着笑脸,眼睛却在仔细观察他。
当时,我有种感觉,今天的伯颜比起以往,少了一些沉稳,多了几分倨傲和阴冷。
在路上,我突然想起,燕帖木儿权盛之时,文宗皇帝将前朝皇帝的皇后赐给他为妻。
朝中五十多名大臣和亲王争相把女儿,嫁给燕帖木儿为妾。燕帖木儿府前车水马龙,攀附权贵之人络绎不绝。
而这般盛势才仅仅过了两年,燕帖木儿家族便面临灭顶之灾。
记得秋江长老曾说,富贵无常,犹如空中浮云,也有道理。
两天之后,唐其势、答纳失里两人在牢中被毒死。
朝中仅存的十几名燕帖木儿余党,被免职的免职,被流放的流放,家产全被没收。
再后来,唐其势的叔叔答里起兵造反,被伯颜和脱脱所歼灭。
和燕帖木儿家族同一战线的两个亲王,晃火帖木儿闻讯自杀。
唯独郯王彻彻秃及时弃暗投明,主动揭发唐其势有逆反之心,逃过了一劫。
燕帖木儿家族当时站的有多高,倒下时摔的就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