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的母亲是个性格极其刚烈的女人,她要强要面子,在丁秀七、八岁的时候,因为跟丁舅爹吵架,被冤枉偷了家里的钱,气愤之下以死证清白,人是喝药没的。
没隔半年,丁舅爹在家里安排下,才娶了现在的舅奶。
死了媳妇的二婚头男人,娶了个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赶走的二婚头女人,丁舅爹可能是碰上了对的人,终于知道疼媳妇了。
但这让当时已经懂事的丁秀心碎。
她那时候已经记事了,她目睹了自己聪明能干又漂亮的妈妈在面对一个小丈夫时的痛苦和无奈,也看到了妈妈在一个满是姐姐和公婆宠着小男人的家庭里受到的折磨。
再对比丁舅爹对后娶媳妇的态度,丁秀这个唯一能记得妈妈的女儿十分为妈妈不值,这也是她在得知家里终于给她说亲后,她急于嫁人的原因。
那个家她一天都不想待,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那个家待到十多年,因为下面的弟弟妹妹要她带,早早就辍学了。
她跟村里的其他姑娘比,出嫁很晚,二十多岁才结婚。
她当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带走妈妈留给她的二十块大洋,那是她对自己妈妈最后的念想。
但是后妈说不知道婆家人咋样,放在家里安全,说帮她收着,等以后他们分家了,就还给她。
结果,她再也没能把大洋要回去。
丁秀的心里本来就怨丁舅爹,怨他担不起丈夫的责任,配不上父亲的称呼,也恨他听信外人的话,冤枉妈妈偷了钱,害死了妈妈,更恨他连妈妈带过去二十块大洋的嫁妆都被没能保住。
她以为丁舅爹对她会有愧疚和悔恨,慢慢的丁秀才看清,丁舅爹压根就不在乎她。
一个死了妈妈没人疼没人爱的丫头,谁会在乎她的心情呢?
更何况丁舅爹压根就不缺儿女。
没错,当年因为生不出孩子而被第一个丈夫赶走的丁舅奶,跟丁舅爹结婚后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大儿子,随后接二连三生了好几个孩子,老二老三年龄相差只有六七个月,还不包括中间有个夭折。
丁秀跨进堂屋的时候,脸上都没啥表情。
她今天一天的情绪都不是很高,只有跟王华莲聊天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才是真心的。
面对自己亲爸和丁二舅,丁秀的脸上毫无反应。
哪怕一年多没见到自己亲爸,她也没什么可想的。
从她妈没了开始,她这个爸曾经再亲,也变成后的了。
此刻丁舅爹满脸的愤怒,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看到丁秀进门,丁舅爹直接说道:“丁秀,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男人说的啥话!”
丁秀看了年文景一眼,“我男人说啥了?”
丁舅爹:“我说老四结婚,让你们出点钱,我这好女婿张嘴就是没有。你听听这像话吗?”
丁秀:“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叫我不知道咋说。”
丁舅爹:“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跟你一块说了吧,你四弟要结婚,钱得大几千,我也不问你们多要,三千!”
丁秀当时就被气笑了,“爸,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把话撂这儿了,一毛我都不会出!”
丁舅爹要是好声好气来说,丁秀就算看在自己带过家里几个弟弟妹妹的情分上,也会乐意掏个三五百,就当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一点儿心意。
结果呢?
丁舅爹开口就是三千。
三千啊!
这是要他们全家都去喝西北风啊,自己的亲爹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如果他们家真的拿出这三千块钱了。
他们家这一家老小以后还怎么生活?
丁秀:“别说三千,三块三毛三分三厘我都不会给。爸,你拿我当过你闺女吗?你想过我跟文景从哪儿掏三千块钱给你?”
丁舅爹:“你们两口子出去打工打了一年,我就不信一分钱没赚!你们要是不赚钱,能在外面待一年?还不早就回来了?”
丁秀:“你告诉我,出去找什么样的活,打工一年能赚三千,你告诉我!有这么好的事儿,你不让你四个儿子出去找这活儿干?”
丁舅爹喝道:“你扯那些干什么?他们找啥样的活跟你有啥关系?难不成你还惦记你弟的钱?你这个当姐姐的,给你弟掏钱咋了?谁家弟弟结婚,姐姐不掏钱?”
丁秀:“你觉得谁家闺女好,你就认人家当闺女,让他们给你家儿子出钱,找我干什么?我自己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我凭什么养别人的儿子?”
丁舅爹怒道:“什么别人的儿子?我是你爹,那是你弟!你这个当姐的养你弟天经地义,你凭啥不管,你就该管!”
丁秀:“爸,要不你报公安吧,你报了公安,公安过来拿了红头文件跟我说,我要是不给老四掏钱我就犯了死罪,得抓去坐牢,那我哪怕去偷去抢,也把这三千块给你凑齐了,要是没有文件,这个钱确实没有。”
丁舅爹:“丁秀!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你是不是跟你男人串通好的?这就是当姐姐的态度?那是你弟……”
丁舅爹的话没说完呢,丁秀直接说:“什么我弟?又不是亲的,一群养不熟的玩意儿。我妈可没给我生啥弟弟。至于你的几个儿子,我把他们四个从小带到大,也没见在我需要的时候帮过我啥,我弟?我哪来的弟?我被我婆婆打骂的时候,也没见谁为我出头,倒是我闺女三岁就知道护着妈妈了。我自己的亲闺女贴心又心疼我,我不养自己闺女,我疯了养别人的儿子吗?”
丁秀看着丁舅爹咬着牙说:“爸,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不是当初你说的话?这水泼出去了还能收回去吗?对,我就是个不孝顺的,我就是个白眼狼,我就是没皮没脸有人生没人教,咋了?”
丁二舅震惊地看着丁秀,都傻眼了。
丁秀:我就是不孝顺,白眼狼,没皮没脸,咋滴?丁舅爹、丁二舅:哈啊?!!!!!年文景:……喘气都紧张!
他大姐啥时变成这样了?她咋能这么说她自个呢?
这人要脸,树要皮,她大姐咋突然连脸都不要了?
她就不怕不管娘家,在村里招人骂吗?
这年头,哪有嫁出去的姑娘不倒贴娘家的?怎么到了他大姐这,啥都变了呢?
丁舅爹也惊了,他伸手指着丁秀:“你、你……你竟然……”
丁秀:“爸,你消消气,大过年的可别把自己气出啥好歹来,不吉利,真有点啥事儿,还得我那几个弟弟掏钱送你去医院。人穷就这样,自己家的肚子都填不饱呢,我家年糕儿的棉袄都破成啥样了?你们也开得了口要钱?”
对,是要钱,不是借钱。
可真是有脸啊!
丁舅爹气狠了,“丁秀,你今天说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你就不怕村里人骂你吗?”
丁秀:“谁爱骂谁骂,只要不骂到我面前,不要让我听得到,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