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武夫,天生的对头。
在文人眼中,武夫都是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货,一点内涵都没有,最重要的,他们经常杀人,这一点就让人很害怕,要不小心惹急眼了,这些个莽夫可是说动刀子就动刀子,一点道理都不讲的,所以,这么危险的群体,必要时时刻刻的打压,必要时时刻刻的提防,而在武人的眼中,天下是他们流血流汗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只会耍嘴皮子,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都是坐享其成者,偏偏他们,官职更高,权势更重,这自是让人难以痛快。
程咬金很聪明,他知道,要想把水搅浑,就要触及根本。
没有什么,能比文武间的龌龊,更能引战得了。
如公孙武达,就率先被勾起了怒火,他想起了件陈年旧事来。
贞观初,公孙武达时任肃州刺史,名为刺史,实则不问政事只管军事,州中民生事务都由长史负责,有一次,突厥人秋收打草谷,长孙武达领兵拒敌,出发之际,令长史将边界之民都撤入城中,结果,那长史敷衍了事,导致六七个村子近千人被屠戮。
那一次,公孙武达歼灭突厥万骑,算是个大大的胜利了,李世民有心想将这个老兄弟的爵位升一升,但受到朝中之人的劝阻,最后,公孙武达什么都没捞到,反而被训诫了一番,理由,就是他身为刺史,没有保护好治下之民。
这简直就是把人当水晶柿子一样的捏。
公孙武达越想越气,两步站出,瞪着眼睛,大声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们这些人知道个球,粮草被烧,也能怪到卫国公的身上,呵呵,你们是能料事如神还是能未卜先知,要是什么都能猜得到,那他娘的还是人吗?”
“沔阳郡公,为将者,难道不该事事顾虑周全吗?更何况粮草乃重中之重,李靖身为主帅,怎么也该有个疏忽之罪吧。”
看着礼部右侍郎,公孙武达冷笑一声,爆粗口道:“放屁!你这田舍翁,胡搅蛮缠,卫国公特地遣了三千精兵看护,你何敢说疏忽,再者,要真治罪,也该先拿了那盖州刺史,他前脚提议前移粮仓,后脚就被烧了,对了对了,最近不是有传言,说盖州刺史与高句丽人勾结吗。”
说着,转看向上方,“陛下,通敌乃诛九族之罪,该查,查个明明白白。”
“堂堂一州刺史,怎会勾连高句丽,宵小之辈散播流言,意在祸乱人心,三岁小儿都不信的事,沔阳郡公怎可当真。”
“不查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你阻挠拦阻,有何目的,莫不成,那盖州刺史与你有关?”
“本官不过秉公直言,郡公何故随意攀咬,要是说两句话就是有关联,那郡公百般回护卫国公,可是也与卫国公有暗连?”
众所周知,李靖一直闭门自守,他不与人来往,如果说要有来往,那就是暗地里来往,所以,礼部的右侍郎用了暗连一词。
武人之间,有来往不可怕,可如果是偷偷来往,那可就让人不放心了,尤其是劳苦功高手握重兵之人。
这是挖了个深坑啊。
公孙武达快速瞄了眼李世民,见其眉眼间没有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他便开始了骂娘,是十分粗鄙且直白的骂,骂的礼部这右侍郎面红耳赤,鼻息呼哧呼哧的像是鼓风机。
程咬金见此,哈哈一笑,也紧跟着骂了起来。
一瞬间,叫骂声不绝于耳。
帝国中枢之地,像是成了菜市场。
这个乱,就是李世民要的。
故而,皇帝一言不发,跟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一看,后靠着椅背,静静看着他们吵闹。
李治稍微侧首,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随之转过身,一脸正气,大喝道:“朝会之地,汝等还有没有规矩!”
太子殿下,还是有几分威严的,这一声吆喝,喧嚣渐平。
李世民睨了一眼,问道:“太子,你的意思呢?”
李治拱手道:“父皇,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应追责卫公,再者,卫公也给了高句丽痛击,儿臣觉得,不仅无过,应还有功。”
“殿下此言不对。”还是刚刚那御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七万性命,更有无数粮草,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几座城池,再者,等辽东进入冬季,大雪满天断绝道路,那几座城能不能守住且还两说,卫国公出征之际,信誓旦旦的跟陛下作保,四月之内平定高句丽,这也算是军令状了,敢问殿下,军中立下军令状,达不成者,依军规该如何处置?”
李治气呼呼的,紧咬着牙道:“斩!”
“卫国公战功赫赫,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因一次失利就斩,确实也不公道,臣斗胆,请陛下留卫国公一命,只削去一应官职就好。”
这是想让李靖只顶个爵位,以后真的在家中养老了。
李世民心中冷笑,一言不发。
“臣等斗胆,请陛下免去卫国公官职,着其居家反省。”
三省六部,大半人站出,其中一些,也许跟某些人无什么关联,现在站出吆喝,或许只是想踩一脚,落井下石,人的天性嘛。
李世民不好在装聋作哑,站出之人如此多,今儿要是不议出个子丑寅卯来,恐怕之后会弄出更大的动静来。
“玄龄,你如何想的?”
房玄龄斟酌道:“陛下,臣与卫国公多有私交,应该避嫌,不便发现,皆由陛下圣裁,臣绝无二话。”
李世民懒得多言,转看向褚遂良。
“陛下,臣觉,应该予以惩戒。”
心中一声冷笑,皇帝最后看向了长孙无忌。
“死了如此多人,不处置的话,难以让人信服,臣对卫国公也算了解,依他的脾气,等回长安后,必会主动请辞去所有职位,臣想,与其让卫国公主动,不如陛下颁诏,这般也是个交代,对卫国公也算是保护。”
三省宰相,竟没一个靠得住的,李世民看向房玄龄身后的空位,那是马周的位置,可惜,他病了许久了,已经没有力气来上朝了,太医说,怕是很难撑到冬天了。
对于马周,李世民给予着厚望,却没想,老天竟这般冷血。
越想越心烦,李世民摇摇头,目光再看向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