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书生们也正用着早膳,他们都是文化人,不仅吃的慢条斯理,也吃的安静无声。
屋中响起的,只有筷子和咀嚼的声音,静谧的环境下,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许多。
听着大堂传来的动静,像是发生了打斗,卢彦伦放下碗筷,准备去前边看看,但刚到门口,杜爱同就走了进来。
书生们不约而同起身,纷纷行揖礼道:“萧掌柜。”
杜爱同拱手回礼。
卢彦伦关心的问道:“萧掌柜,前边没事吧,可需要我们帮忙?”
杜爱同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两个客人,因为昨日朱雀门死的那人,起了嘴角之争,不是什么大事,大家放心。”
卢彦伦问道:“萧掌柜,朱雀门外死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书生们也都好奇的看来,他们一心扑在书籍上,对外头的消息并不灵通。
“嗨,昨天崇仁坊的一人,跑到朱雀门自杀了,临死之前,他还喊着,让陛下彻查科举舞弊一事,莫要包庇高家,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懂得多的众人一听,就明白这是在死谏,当即,有人即惋惜又敬佩道:“当是真君子,吾辈读书人若皆有此等气节,何至被权贵欺辱至此。”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愤慨连连。
“萧掌柜,他叫何名?”
杜爱同看向卢彦伦,“听说,是叫博文。”
“博文!”一长脸书生惊呼一声,“萧掌柜,你可知他是否参加了今科考举。”
杜爱同点点头,“好像是有人说,他参加了今年科考,考的是明法科,只是没考上。”
“真的是他。”长脸书生痛惜哀哉,“他和我考的是同一科,考试之时就坐在我前头,贞观律他可是能一字不差的全背下来的。”
另一人道:“舍身取义,以性命谏公道,此人有上古士大夫之遗风。”
书生们接二连三开口,皆对博文之壮举大加褒扬。
等的他们说完,杜爱同摇摇头,“你们说,这是何必呢,年纪轻轻的,听说还有个老娘,他这一死,母亲可就无人侍奉了,这值得吗?”
“值得!”有人斩钉截铁道:“他以性命护公道,让那些权贵高门知道,我等寒门之士,不是可随意轻贱之辈。”
“他虽身死,但其声名,将名流千古,他的母亲,也绝不会无人侍孝。”
这人说着,从怀中掏出荷包,直接扔到长桌上,霹雳乓啷几声响,荷包之中应有个二三十文。
“诸位,博君高义,为我等壮势,咱们应当也为他做些什么。”
众人附和,纷纷取出荷包,丢到了长桌上,卢彦伦也将压箱底的钱拿了出来。
瞅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杜爱同叹息一声,“有你等如此,他也不算是枉死了。”
卢彦伦皱皱眉头,“萧掌柜,为何要说枉死?”
“他自绝宫前,就是想让皇帝查清高家舞弊一事,不管传的这些流言是不是真的,查一查,也算是给一个交代出来,但皇帝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可不就是白白送命了嘛。”
一听皇帝还未有所动作,有人大为不忿道:“事到如今,陛下还要装聋作哑吗,难道,朝廷的威信,科举的威信,真就比不上一家之情吗?”
说着,越发恼怒,一拳打在桌子上,咚的一声响,各式各样的荷包被震起一分。
说话的这人,来自岳州,名唤韩贞文,岳州离长安,真正是有千里之遥,韩贞文走了足足大半年,一路上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所为的不过就是个科举。
现在,传出舞弊丑闻,皇帝却置若罔闻,如此,置他们这些千里迢迢来赴考的学子与何地,如此,又置他们无数个日夜点灯苦读的心血与何地。
想到为了供他读书,家里卖田卖地,父母省吃俭用,韩贞文一阵悲愤,他满脸通红,既是气愤,又是自哀道:“难道在陛下眼里,我等寒门,也是卑贱不堪吗?”
此话一出,惹得余下他人,也皆义愤填膺,卢彦伦回想起,那日烧尾宴上,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皇帝,忍不禁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如果高家真有舞弊,陛下绝不会包庇他们。”
韩贞文质问道:“若无意包庇,为何不查,正如萧掌柜所言,科举传出舞弊,影响是多么的恶劣,不管真假,怎么也该查一查才是,可陛下却一直未有所动作,这怎能不让人生疑!”
卢彦伦被问的哑口无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或者可以说,他是不知该怎么给李世民开脱。
韩贞文看着众学子,大手一挥道:“诸位,博君壮举高义,我辈之人,皆都该如他一般,仗义死节不惧威权。”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君子立于天地,当首重于气节,我这就去朱雀门外跪谏,舞弊之事一日不查清,我便一日不起,诸君,可有敢与我同去者。”
“我去!”
“我也去…”
“都去都去…”
众人都被鼓噪了起来。
“好,这一去,是生是死,咱们共担之。”
韩贞文抱着必死之心,一往无前的往外去,众人纷纷迈步紧跟其后。
卢彦伦担忧道:“萧掌柜,他们这一去,都可算是逼宫了,不会……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杜爱同轻声道:“不会,陛下是个仁善的人,你想想,自今上登基以来,可曾做过一件滥杀无辜的事情,更何况,他们还都是文人,陛下对文人历来尊崇看重,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