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朱雀门。
高士廉从车中下来,刚好看到了侍郎柳奭,他主动拱拱手,“柳大人。”
柳奭笑着过来,“下官见过尚书。”
高士廉亲善道:“都是一部之人,柳大人不用拘泥多礼。”
两人说着进了宫门。
走出不远,柳奭问道:“高尚书,过几日令郎就该授官了吧,不知尚书想让他去何处。”
高士廉呵呵一笑,“授何官职,都是吏部说了算,老夫可管不上这些。”
柳奭笑着道:“授官可是大事,尚书为人祖父,当是得替子孙好好想想,出仕为官,第一步可是重中之重。”
“要是去个清水衙门,免不了要先埋没个几年时间,虽说令郎年纪尚幼,可过个几年是个什么光景,谁也说不好。”
高士廉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柳奭余光一扫,又道:“如今各部,一个萝卜一个坑,令郎若进入六部,就算顶着个进士的名头,但资历浅薄年纪弱小,恐也难以有什么作为。”
“尚书,下官斗胆建言,以令郎现在的情况,去东宫应是最合适不过了。”
高士廉侧首,看了看柳奭,这才想起来,他好似还答应过李治,要是高德阳真的中了进士,就亲自去跟皇帝讨道旨意,让高德阳去东宫入职。
这柳奭绕来绕去的,也是想让高德阳去东宫,这是他自个的意思呢,还是受了谁的指使来当说客。
不觉间,到了民部。
柳奭拱手作揖,“尚书大人,下官去忙了。”
高士廉点点头。
柳奭往左,向着公房去。
看着他的身影,高士廉不禁又陷入沉思。
该不该让高德阳去东宫呢。
确如柳奭所说,以高德阳现在的年纪,不管是去清水衙门还是进入三省六部,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去东宫是最适合的。
但是,高德阳对李治有着芥蒂,养驴知道驴毛病,高德阳是个什么脾性,高士廉最是清楚不过了。
他这个孙儿,心里要是看不惯谁,那全都会摆到脸上来。
李治虽然是个宽厚仁善的主,但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高德阳要是一直拉着个脸,时间久了恐怕李治难免会有所不爽。
这要是将李治给得罪了,又是一件麻烦事,可是,若不让高德阳去东宫,那该如何应付李治呢,他可是已经撂下过话,要是中了进士,就去跟皇帝讨旨意的。
高士廉一时陷入为难。
从早晨琢磨到了晌午,也没想明白个所以然来,正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时,一个太监进来。
高士廉误以为他是来送午膳的,头抬也不抬道:“本官没胃口,拿下去吧。”
“高大人,陛下召您。”
高士廉诧异的抬起头。
来的不是御膳房的太监,而是两仪殿的黄门。
正值饭点,皇帝这个时候,叫自己过去做什么?
不知为何,高士廉的心里头,突升起股不妙来。
跟着黄门来到两仪殿,李世民正坐在内殿圆桌前,桌上摆满了菜肴,在对面,还摆放着一副碗筷。
难不成,是叫自己来吃饭的?
偷瞄眼李世民,高士廉躬身作揖。
“臣,参见陛下。”
“士廉,不用多礼,朕是叫你来吃饭的,饭桌上,只有私情,没有君臣,坐吧。”
高士廉虚坐半面屁股。
李世民目光沉凝的看来。
自皇帝的眼神当中,明显夹带着他意。
高士廉忐忑的低下头。
须臾。
李世民举起酒杯。
高士廉匆忙拿起杯子。
杯中酒饮尽,皇帝缓缓道:“士廉,你可知道,那位自称怀古先生的刘德成。”
高士廉点点头,“前些时日,他正留居与臣的家中,充当教习。”
李世民轻嗯一声,淡淡道:“昨日黄昏的时候,他死了,死在了平康坊中。”
高士廉一脸惊诧,“怎么会,前天,他才从臣家中离开,怎么……怎么说死就死了,陛下,死因可是有疑?”
“经京畿府剖尸查验,是被人下了药。”
“什么!是何人如此大胆!”
高士廉反应的更是吃惊。
李世民直勾勾看来,“士廉,你知道现在,外头都在传什么吗?”
高士廉突生不妙,摇了摇头。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外头现在都说,是你杀了刘德成。”
高士廉脑瓜子一懵,慌张站起道:“陛下,这……这都是荒谬之言,臣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那刘德成对臣有恩,正是得益于他苦心教导,臣孙儿才能中得了进士,臣有何理由要杀他。”
“问题,正是出在中进士一事上。”李世民加重语气,目不斜视道:“士廉,你可知道,昨日刘德成为什么要敲登闻鼓,他见了朕,又跟朕说了些什么?”
“臣不知。”
“他说,在科举开考之前,高德阳就知道了进士科的所有考题,他让刘德成把这些题做了,然后背了下来,所以才能胸有成竹,连着三场提前交卷,所以才中得了进士!”
轰隆隆~
一道天雷自脑海深处炸过。
高士廉脑袋嗡嗡作响。
他的心颤着,手抖着,胡子动着。
等的勉强稳住心神,也当再顾不得其他,着急忙慌的连连否认道:“陛下,这……这绝对不可能,德阳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他性情虽有些顽劣,但心术还是正的,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他……他绝对干不出来。”
“再说,他虽是臣的孙儿,但在朝中,并无什么人脉根基,他又怎么可能提前拿的到进士科的考题,陛下,这……这都是宵小恶意中伤,陛下绝不可信啊。”
李世民不痛不痒的嗯了一声,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突然话题一转,说道:“士廉,近日来,太子可是总去你那?”
心头一突突,高士廉先是辩驳道:“陛下,太子去臣府上,单纯只是探望臣,再无其他。”
说完,又道:“另外,臣孙和太子之间,也多有嫌隙。”
“哦?为何?德阳和雉奴,平日又无什么深交,他们二人为何会有嫌隙?”
事已至此,高士廉也不顾忌什么,要是不将皇帝心头疑虑打消,那他们祖孙二人就别想甩的清脑袋上的这坨屎。
“陛下,此事还要从当初的常乐马场说起……”
高士廉一五一十,将高德阳和李治之间的芥蒂,说了个清清楚楚。
李世民听完后,若有所思道:“你说,德阳跑去了昭陵,是高明差人,将他送回来的。”
“是。”
“德阳和高明,有往来吗?”
高士廉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这回答的,太果断了。
李世民眼睛眨眨,也不多说其他。
内殿之中,陷入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皇帝久久不言,只是低垂着眉,在深思着什么。
高士廉低着头,感受胸膛的心跳声,也在暗戳戳的琢磨着,高德阳到底敢不敢干舞弊这种事,以及,是谁弄死了刘德成,以此来往他的头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