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丛静静地站在父亲展厉身后,见他仰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展厉怎么都不敢相信,从小被自己当做继承人培养长大的展丛,会在这种他最需要亲人支持的时候给他来上一记无法还击的背刺。
“对,我刚才忘了说,这些叔叔伯伯们手上的股份,再加上我手上握的5%集团股份,占股比例堪堪达到51%。”
“所以现在,集团之中最大的势力不是你,而是有在场所有股东支持的……我。”
展丛一字一句地把这些仿若尖锥的话一点点地敲进了展厉心底,让他的心在这一瞬彻底凉透了。
如今展厉看着展丛这张与自己年轻时起码有五分相似的脸,已经升不起任何父子间本该有的慈爱之心,只余下一寸寸彻骨的寒意。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怒到极致,展厉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了展丛,平淡而镇定地质问他。
“你从小就是被我当成集团的继承人培养的,集团也早晚都是你的,这么急着上位原本就会属于你的位置,总有一个原因。”
展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继承人”这三个字时,展丛戾气深重地按下了录音笔的停止键,表情在眨眼间变得狰狞和丑陋起来。
他眯着双眼凑到自己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面前,仔细地盯着这张他看了三十多年的脸,目光也随之一点点地变冷。
“原因?你竟然有一天也会问我原因?”
展丛心头被自己压抑了许久的不满似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化作了无数无形的利刃,毫不容情地隔空剜着展厉这张道貌岸然的脸。
“不合你心意的东西,即使是我喜欢的,你也会随手丢弃。”
“你只要生气了,家里所有人都要顺着你,包括经常挨打的我和二弟,还有那个经常被你打得鼻青脸肿的妈妈。”
“你说你把我当成你的继承人培养?哈哈哈,没错!我的确是继承人,但有哪家企业的继承人在集团内部完全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日复一日地被你这个身为掌权者的父亲压制着,永远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中!”
“你私下里养了那么多帮你做脏事的棋子,还时不时就从家里失踪,你该不会以为母亲、二弟还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展丛低声在展厉耳边说着这些,语气阴狠却又挑衅,似乎是已经受够了来自于眼前人的重压,再也不想被人掣肘一般。
股东会议室里的股东们将展家父子俩的所有互动全部收入眼帘,却个个都像没看到一般,开始欲盖弥彰地左顾右盼,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也不敢和展家父子俩中的任何一位对视。
展厉听着大儿子阴狠的言语,在他说着前半段时神色还相当平静,可一听到展丛提起自己暗地里培养的那一批暗子,瞳孔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了几秒。
展丛似乎很满意父亲的反应,忽而释然一笑,复又直起了身子,嘴角还挂着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今后的展氏,是由我展丛做主,而不是你这个已经失了势的前任董事长!”
展丛站在被擦得透亮的落地玻璃前,看着窗外庐城的天色渐渐擦黑,语气也平静了下来。
“毕竟被我敬爱的父亲当做继承人培养了这么多年,我今后也会接下您的班,替您好好地管理整个展氏。”
展厉阖上双眼,深呼吸了几次后,睁开眼打量着现在这一刻锋芒毕露的大儿子,嘴唇蠕动了几下。
即使是老谋深算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儿子展丛今天此举,的确是深深动摇了他的根基,他目前只持有展氏45%的股份,的确如展丛所说,还真不能在这个股东会议室里与他正面抗衡。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该为儿子的背叛感到愤怒,还是该对儿子此时的成长感到欣慰。
“所以你今后,打算把我置于何地?”
无波无澜地问出这句话之后,展厉心底渐渐地生出了一丝淡薄的悲凉感。
身为徽省首富的自己果然是安逸太久,竟然连最亲的儿子在眼皮子底下搞的小动作都没有察觉。
展丛似乎对展厉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微笑着拿出放在西装裤口袋中的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一个号码。
“喂,林队长吗?你们现在可以上来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对面似乎也短暂地回应了一句什么,展丛很是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展厉平静的眼神在听到展丛口中的“林队长”三字时,有一瞬忽然又被激出了戾气。
身为和那么多省内省外知名人士打过交道的人,他当然知道展丛口中这个被称为“林队长”的人是谁。
“看来你早就为今天做好准备了,一直以来缺的都只是今天这样的临门一脚而已。”
“你的确是长大了,小丛。”
展厉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等会儿即将经历的事情,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分析着展丛这段时间以来的举动,甚至还给予了一句展丛难得听到的肯定。
不过展丛听到父亲展厉这句话时,也只是挑起嘴角笑了笑,眼底依旧一片冰冷,似乎已经把自己生身父亲当做了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个并不值得身为胜利者的他需要在意的人。
会议室内的沉默维持了好几分钟,才被门外那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
门被推开之后,会议室的空间里响起了一个有些突兀的稚嫩声线。
“哎呀呀,不好玩不好玩,这不就是一次胜负毫无悬念的内部争斗嘛!我根本就不该来!”
除了展氏父子二人之外,几乎每位股东的目光都不自主地投向了那扇被推开的大门。
然后他们看见的是一个——
嘴里含着棒棒糖,身上穿着红裙子,外表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几乎所有股东都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甚至有几位股东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展丛口中牛气哄哄的“林队长”,难道就是这个看着甚至连小学都还没毕业的红裙小女孩?!
还不等他们发出这个疑问,一个略有些颗粒感的沙哑嗓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红红,别闹,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办正事。”
话音还未落地,一个面色沉肃、面部线条有棱有角的三十多岁男子便已经走入了会议室。
被男子轻斥了一声的红红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极为自来熟地自己找了张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那根白色腰带,在众目睽睽之下,几秒钟内把它拆解还原成了一个没有实体键盘和投屏的……电脑。
面色沉肃的男子走到窗边的展氏父子面前,朝站着的展丛微微颔首,算作是打过了招呼。
接着,他便目光如电地看向了坐着的展厉。
“展厉先生,我是徽省刑警总队队长林弈,我们怀疑你涉嫌徽省近几年的多起地下谋杀案,这是你的逮捕令,请你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