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天
作者:七十二编   此间乐最新章节     
    苏道山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最初通过樊采颐和屠森的交手见识到超凡力量时,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这个世界千年万年以来的秘密传承。是这个世界自然衍进的结果。就像凡武者的武道之路一样,有着清晰的发展脉络。只不过超凡层次因为太过强大和稀少,受到了严格的保密,以至于人们都不知道而已。
    可苏道山做梦也没想到,超凡武者源头就只能追溯到灭世浩劫。出现至今才不过一百年时间。
    完全没有什么衍进的脉络,更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般。
    “这是创世神的力量?”
    “可为什么,这种力量没有在旧纪元留下一丁点痕迹。直到灭世浩劫,人类十不存一,文明几近毁灭,这种力量才出现?”
    “这是创世神对人类的考验,惩罚,还是救赎?”
    苏道山想不明白。
    而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很难想象区区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一个如此强大而诡异的神秘力量体系能摸索到什么程度。
    前世的所见所闻让苏道山比谁都清楚,无论什么新鲜行当,最初的时候,往往也是竞争最激烈,最残酷,最野蛮,最容易犯错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也都是趟雷的炮灰。
    高高的潮头上,尸横遍野。每一个参与者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趟出一条路来。
    “鲁莽了啊。”苏道山眼皮跳了跳。
    当然,后悔倒是不至于。毕竟这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抵抗的致命诱惑。在一個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陌生世界,选择更强大的实力永远都不会错。
    继续看下去。
    “异门共分六个行当。其中士农工商兵这五大行,被视为天道正途。”
    “所谓人道即天道。自兰卓创世以来,人世间之所以发展并形成这些行当,而不是别的,原因便在于这些行当不仅仅是职业,还是本就合乎天道的路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造字记事,春稼秋穑,烧土为陶,铸铁成器,织布为衣……非是人之选择,实乃天道之选择。”
    “天道既然将人造成这般模样,人就会冷,就会饿。冷了就要穿衣,饿了就要吃饭。而要穿衣,就要纺棉麻丝绸,要吃饭,就要种五谷杂粮……看似个人的决定,实则早就注定。人不过是顺天为之罢了。所以,这些行业看似寻常,实则自起源始,便暗合天道。”
    苏道山仔细一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除了五大正行之外,还有第六行。这个行当被称为杂行。是医,算,牙,力,戏,差,盗,妓等行当的统称。杂行亦正亦邪,不算正途。”
    “超凡武者领悟异术之后,便算入门了。异门等级共有四大境界十二阶梯。入门是人境下阶。往上分别是地境,天境和道境。此四大境界分别代表了超凡武者所掌握的异术的规则层次。”
    “而超凡武者除了掌握自身职业的异术之外,五个正行职业还各自对应不同的五行。”
    “士者广博,守土牧民,厚德载物,性近土。农者春稼秋穑,性近木。工者与火为伴,无火则不成器,亲火。商者和气生财,货走三江,性近水。兵者披坚执锐,刚硬无匹,性属金。”
    “正因为如此,士者才被称为士土道。农者是农木道。工者是工火道。商者是商水道。兵者是兵金道。”
    看到这里,苏道山顿时就明白了。
    难怪樊采颐当初和屠森交手的时候可以化作水雾一般瞬间移动。她是商水道,水无常形,这本就是商水道的专属特性。而屠森是兵金道,所以才有浑身化作金属的异术。
    “不知道读书人的五行异术有些什么……土遁?缩地成寸?”苏道山很是期待。可惜,异闻江湖录只是一本入门读物,里面相关的介绍都比较粗略,没有针对每个不同职业的详细讲解。
    慢慢将薄薄的册子翻完,苏道山在书的最后,果然看见了秘器的相关介绍。这种拥有超凡之力的器物,最初同样出现于灭世浩劫时代。但让人惊诧的是,书中对于秘器的起源和性质却没有确定的结论。
    和超凡武者通过融合道种获取超凡之力不同,没人知道这些神秘的器物究竟是怎么拥有超凡力量的。而且,它们所展现的超凡力量相较于根植于本源规则上的异术来说,显得诡异而扭曲。
    “秘器大多发现于秘境,有观点认为,这是空间断裂在时空乱流中之后,其中的器物长时间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侵蚀而产生的变化。但这种力量不属于世界本源之力,显现出了明显的特异性。”
    “最诡异的是,这些秘器通常都拥有一定的生命特征。但形态和性格千差万别。有些偏执极端,有些邪恶,有些迟钝,有些敏锐,有些平和……但看起来再正常的秘器,都可能在某个时间陷入疯狂状态,从而失控。”
    “秘器的大范围使用是最近六十年的事情了。越来越多的秘器的出现,使得异门超凡职业之间的战斗方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没有秘器的超凡武者,在战斗中往往处于下风。”
    “这也就导致超凡武者越来越多地借助秘器。”
    “但秘器是一把双刃剑。其不光对敌人有很强的攻击性,而且也可能反噬主人。近几十年,已经有数不清的超凡武者死于自己掌握的秘器之下。因此,秘器威力越大,危险程度也就越高。实力不足的超凡武者试图掌控强大的秘器或多个秘器,就是自寻死路。”
    “有人按照秘器的危险程度,撰写了奇物志,其中有天,地,人三大榜单。记录了目前已经知道的,信息基本公开的秘器。”
    因为只是附加的一点介绍,因此,苏道山在异门江湖录的末尾,只看见三个简略的榜单。
    而在地字榜排名21的位置,果然看见了风筝娃娃。
    “风筝娃娃最初出现于新纪元15年,现世时间最长的秘器之一。已知超凡能力为隐匿。被她用无形的风筝线所绑定的人,会从旁观者的世界中消失。所有旁观者,无论是感官还是记忆都会遭到篡改。”
    介绍很简略,没有图片也没有更多的详细的描述。苏道山甚至都不确定自己遇见的是不是风筝娃娃。不过从这个秘器的能力描述以及樊采颐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会错。
    苏道山合上书,抬起头,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飘在空中的小女孩看着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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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三天,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识海中的灵境世界呈现出来的还是无数混乱的色彩,没有成形。只不过最早的色彩就像水墨晕染,是大片大片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到后面就越变得细致起来,如同一条条彩色丝线的交织。
    这让苏道山既期待,又感觉有些无语。大有前世下载视频时,前99%都无比顺利,最后剩下1%遥遥无期一样。
    每天早晨起来,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武道修炼。在一步跨过了煅体关,进入八品上阶之后,苏道山接下来面对的就是入七品,过化劲关了。
    武道五重关,一重关是一重天。
    相较于煅体关,化劲关完全就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原身记忆中的武道知识基本都用不上。而偏偏,苏道山又没法去询问别人。只能自己摸索。最终确定把修炼的重点放在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就是内炁修炼。内炁不足,则气血不足。想要以力化劲,没有奔腾不息,浩荡汹涌的气血是推不动的。之前自己修炼的浩然正气诀只有粗通境界。而想要突破到七品,至少也要修炼到小成以上才行。
    第二个方面就是修习一门新的武技功法。
    九品和八品阶段修炼的武技功法,作用多以强身健体,打熬筋骨为主。并不属于搏杀武技。而到了化劲阶段,武者面临的就是交锋了。因此,要学习以力化劲,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修炼一门打人的功法。
    苏道山选的是一门名为《长河连打三十六式》的武技。
    这套功法在苏家,还有些来历。据说是曾祖苏启鸿早年间,通过京城的一位身份尊贵的好友换来的,并为此支付了极高昂的代价。
    这套功法属于上乘武学,虽然不算什么秘传绝学,但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招一式都符合化劲的要义。对于修炼化劲有着极大的好处。正因为如此,其只在少数高门大族中流传,秘而不宣。
    苏家能得到这套功法,对苏家的底蕴是极大的提升。
    现在苏道山要做的就是将这门武技功法修炼的精通。所谓拳熟劲自来。到时候,化劲就自然入门了。
    早上打完拳,就是照例的晨昏定省。老太太还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苏道山也不管,请了安就拉着昔昔跑路。有时候遇见大姐苏婉和二姐苏与,才多留一会儿聊聊天。
    苏家的格局比较奇怪。
    老太爷苏景彦有三子。长子苏显文,次子苏显武,三子苏显义。因苏显武战死,如今这一代就剩下苏显文和苏显义。
    苏景彦致仕之后,去了落霞山清修。把代家主的位置给了长子苏显文,却把生意上的大小具体事务,都交给了长孙女苏婉。
    苏显文顶着家主的头衔,每天只赴宴喝酒,迎来送往。偶尔参加一下翼山城世家的会议,当个随波逐流的点头菩萨。而苏显义更是百事不管。每日里逍遥自在,不是钓鱼就是喝酒听戏。
    堡里的大小事务,财务生意,全都是苏婉在主持。
    或许是时局关系,苏道山发现苏婉虽表面看来从容平静,但神态憔悴了不少。说着话偶尔会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美眸难掩疲惫忧虑。在家里待的时间也少,总是来去匆匆。
    至于二姐苏与,是个没心没肺的。
    这些天玩得最开心的就是她了。整日里拉着老三苏道春到处跑。苏道山几次看见她,不是在集城酒肆里,就是在世家子弟马队中。身边都是有男有女,谈笑风生,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门外的苏家堡老怪物们连堵了三天,终于偃旗息鼓了。关于那十车粮食的事情,也没人再提了。
    苏道山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准是有人拿了压箱子的老本出来填补亏空。至于到底是谁——从这几天老太太愈发黑沉的脸色和说不了两句话就赶人的迹象来看,答案昭然若揭。
    而没了老怪物们的威胁,苏道山也能走出家门在堡里逛逛了。
    走在苏家堡里,苏道山觉得有些烦恼。明明自己不想偷听,但声音就自己往耳朵里钻。于是苏道山常常是坐在中央空地的大树下或堡东的大练功场边,拿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
    大树下是苏家堡消息最灵通的大妈大婶的聚集地。而大练功场则是苏家堡的护卫、武者和民兵每天必去的地方。
    短短一两天下来,苏道山就觉得自己已然摇身一变,成了苏家堡百事通。不管是张家长还是李家短,就没有自己不知道的。
    甚至他还从几个不同渠道得到消息,互相印证,解开了一些就连当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例如邱大爷家的小母马莫名其妙地怀了孕,他就知道是堡西苏显富家的驴子干的好事。
    邱大爷还在纳闷,明明小母马就养在自家,怎么会忽然就怀孕了。苏显富家也不知道自家的驴干了这事儿。只有前段时间借了苏显富的驴的老刘头曾经顺路到邱大爷邻居家串过门。
    当时驴没拴好。等老刘头发现的时候,驴自己甩着家伙又回来了。老刘头也没想那么多,骂一声狗日的,牵着就走了。
    只有苏道山才能把这些线索给连接上。
    当然,除了小母马和驴之外,还有别的。例如堡东的寡妇和某位管事。例如某家的闺女和某个年轻护卫等等。
    不过有时候听太多闲话也不是那么有意思,尤其是这些家伙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那呆子又在看书呢。”
    “看看看,也不知道看出了个啥。人倒是越看越傻气。我家小子以后要是看书,看我不拿大耳刮子抽他!”
    “可不是。这家伙的呆气越来越重了。我看他那书,好长时间都没翻一页。”
    “……”
    于是,苏道山骂骂咧咧地走了。
    每天依旧是坐车去上学。书院越发显得冷清了。下学之后,苏道山就会在集城里闲逛。
    对于这位苏家的呆少爷,大家都认识,没人愿意招呼,也没人愿意招惹,自然更没人去管他。不像一些世家子弟,走到哪儿都是注意力的焦点,都有人捧着,主动打招呼寒暄。
    茶馆里泡杯茶,看看书。酒肆里要一盘豆子,喝两杯酒。虽然偶尔会被人侧目,被指指点点,但苏道山总归还是感觉比较清闲自由的。
    繁杂,密集而幽深的集城,既代表着秩序,也代表着混乱。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集城,有不同的认识。若是深入,它更像一颗洋葱,剥了一层又一层。
    这里毕竟是翼山城的中心,不管集中了权势和金钱,也集中了江湖,集中了人生百态。
    金丰楼就是苏道山最爱去的地方。底层茶馆大厅,总能听到一些有意思的私语。而三楼的几个私密包厢,更是翼山城各大世家时常见面,商议一些不太能摆上明面的事情的地方。
    天气开始一天比一天冷了。风沙也大了起来。
    夏州北郡九大宗门中的最后一个也于日前到了翼山城。城中愈发显得热闹起来,每日里,不是各大世家轮流设宴想请,就是一帮青年才俊呼朋唤友,走马观花,放鹰逐犬。
    雪仙子樊采颐自然是焦点。
    翼山城这样的边远小城,平日里别说寒谷的掌门亲传,就算是普通弟子也难得一见。再加上少女的让人目眩神迷的姿容,以至于哪怕樊采颐借口养伤推脱了大部分邀约,旅舍楼下也是人满为患。
    许多世家子弟和宗门弟子为了能跟樊采颐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甚至愿意等上一整天。当然,等也不是干等。一群人在大厅里高谈阔论,兴之所至或切磋比试一番,引来旁观人大声喝彩,
    直是意气风发,顾盼自得。
    苏道山在金丰楼喝茶的时候,跟樊采颐碰了个照面。当时她在岳世峰等人的陪同下走进来,目光从苏道山脸上扫过,连停都没停一下。
    走在一起的苏与,过来和苏道山说了几句话。听她炫耀,樊采颐和她一见如故,两人很是谈得来。然后她就悄悄问苏道山是不是暗中倾慕樊采颐。
    在苏道山羞愤的眼神中,苏与得意洋洋说这个秘密是老太太说的。话的源头,来自于护卫队长冯庭。当初一回城,冯庭就向江夫人禀报了苏道山曾经打听过樊采颐的事情,然后就传开了。
    苏道山没想到冯庭那浓眉大眼的家伙会这么八卦。但完全能想象老娘如何跟老太太交头接耳啧啧有声的。而这条八卦的线,又如何在大太太钱夫人,二太太刘夫人,以及苏婉,苏与和内宅丫鬟们之间传递的。
    所以,除了苏道山自己不知道之外,苏家的其他人,包括昔昔,娉婷,画眉乃至二等小丫头春元都知道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守口如瓶,把这件事当成禁忌。
    家中都知道苏道山的脾性,没人敢当面提及这些,甚至连背后的议论也不敢,但苏与不在此列。
    从小到大,她都是最不惯苏道山毛病的那个。抬手就打,张口就骂。每次见他犯倔或之乎者也,就拧他耳朵。
    这回当然也没客气。
    “苏老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家跟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心思想想就行了,别认死理。时间长了也就过了。况且,祖父不是正给你点鸳鸯谱么?”苏与一刀穿心,咯咯笑着跑上楼去了。
    第四日,有消息传来,寒谷长老谢寻白已经率队抵达翼山城左近。
    更轰动的消息是,这位为了接应樊采颐特地赶来的寒谷诛魔堂长老,到了北郡的第一件事,不是直奔翼山城,而是沿途清剿流民聚居地。
    据说谢寻白领着十几个寒谷弟子,这一路过来杀得尸横遍野。但凡是和万魔门有关的魔修和异种,尽皆诛杀。以至于翼山城南方一个人数足有三千人的聚居地,直接被打散了。
    也是在这天晚上,一辆马车驶入了苏家堡。
    冯庭和几名浑身是血的苏家护卫下了车,将一个昏迷中年男子抬了下来。
    “关起来!”冯庭狠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