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着迎风飘拂的草甸，裘明才意识到他们乘了一班公交车，这才能快速出来。最中心区有铺设平整道路，也有矮人提供技术，改造出公交车并非难事。

    他和魂球斗嘴太入神，把这事也忘了。以后得多加戒备，这球干会扯散他的注意力。

    研妍和宣逍交谈几句，也有了互相告别的趋势。

    “就在这分开吧，附近有小商铺，你们要是想吃到原汁原味的漠央特产，我觉得还是这儿更靠谱点。”这姑娘即使在分离时也是大大方方的。

    “叽？”魂球从兜里一下跳到研妍头顶，问有什么好吃的。

    顶上忽然多了点重量，研妍惊讶地张嘴眨眼，笑了笑，数着手指：“有很多啊，比如甜食中的奶制品很绝哦，还有香料，要开胃的话还能找特殊的香薰。”

    魂球快流口水了，他从悄然接近的布灵手中拿出蜜罐，向研妍举例：“叽？”有蜂蜜吗？

    “没有呢，这里有兽奶，他们不怎么买晖炅的蜂蜜的。”

    “叽。”没品味。

    “哈哈，”研妍扬高手臂，弹了弹魂球，她还是首个如此做的人类，“不同地方人有不同口味嘛，就像鲛人的鲛油在这卖得也不好，因为他们有香薰了。”

    魂球觉得有道理，放回蜜罐，扭捏道：“叽，叽？”那这里有，有什么可以做冰糕吗？

    这只球还没死心……裘明冷眼以对。

    研妍热情地给建议：“兽奶就很适合做冰糕哦，而且好点的原材料配合精巧的技术，可以不冻嘴的。”

    魂球当即拍板去买奶，研妍乐见其成。

    裘明就听着，无动于衷，倏尔将目光转去给似乎有话要说的宣逍。

    黑大个一改故作从容的架子，踌躇道：“这一路多谢了，冒昧问下，你那只御兽现在如何，有一点进展吗？”

    研妍的笑意淡了些，却眼神平和，嘴唇轻勾：“还没什么变化，但你们肯告诉我塔兰有关木系培植和‘混沌病’的经验，已经让我不胜感激了，所以我才会想为你们出点力嘛。”

    她顶着白球，从兜里拿下一个碧绿的小袋子，从袋子里抽出一个香囊，登时散开一股奇异的芬芳。

    “我平时都把一个香囊挂脖子上的，但从某种传承得知，以鲜叶精华包裹草木躯体可保持其活力，所以把它的一部分放进去观察效果。”

    研妍把香囊递给宣逍：“里面有一股十分矛盾的气息，好似两个人在打架。”

    宣逍闭上眼，，抚摩还没手掌大的香囊，里面确实两股互相交缠的力量，但在感应的过程中，不知怎的，他好像从中看见了交缠的晖炅和漠央，喃喃道：“太爷爷他们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嗯，不止塔兰，弦月群岛也束手无措，我本没抱多少希望的。”

    “真的没有办法吗？”宣逍低声说。

    研妍有些意外，下意识客套，话头到嘴边却变了：“你好爱操心呐，冒昧问问，你平常烦恼会不会很多？”

    宣逍开启嘴唇，却不知说什么，最后沉默。

    “开开玩笑，”研妍摆摆手，夺过香囊，故作随意地扔给裘明，“你看，不是大不了的事，况且事无绝对，别小看我们大弦月啊，我的御兽即使这样也不是彻底死亡，厉害吧。”

    裘明和飘回来的魂球、布灵拿起那香囊，对向太阳。

    角落窜出一个小孩，从远注意到三人，匆匆跑来，又躲着悄悄打量，蹑手蹑脚靠近裘明。

    “哎呀，真是的，”研妍猛地一掌拍在宣逍胸口，自己则退后一步，仰视抬高头的宣逍，双手叉腰，气势骤变，“还是重新认识一下……”

    宣逍捂住胸口，咳了声：“我只是在思考。”

    研妍懵了一瞬：“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心情很失落呢，不过……”

    她叉开腿，手指轻点，魔力在空中运形，画出一个穿着清凉的人类和一头狮子的轮廓。

    “这是大磊，你们铁定认识。”

    宣逍点头。

    “我和他是朋友，或者说，”研妍叹气，“是他为数不多的人类朋友。我本来不想强调，暗中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帮朋友把关嘛，这点我没资格说你。”

    “可最后变成，我如果不告诉你，我就成了人渣一样。”研妍又叹息。

    宣逍表示他不在意，但不如说，对话中他一直在走神，反而很不尊重对方。

    “走神，有么？”研妍觉得他们的对话可以连起来啊。

    就在这时，裘明那里出了点岔子。

    他被一个孩子缠住了。

    对着太阳看东西久了，不止眼睛发酸，还容易口渴，像是身体水分会随着对视被蒸发一样，他就召出一团水，指挥着往口中塞。

    不料半途杀出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看到水后颠颠跑来，攥住裘明的衣角，把他严实的上半身扯出好大一口子，冷风呼呼往口子灌，裘明冻得浑身打寒战，喝的水都喷了，流了一下巴。

    孩子惋惜地望着水流入沙土，又仰头看着抹嘴掖衣服的少年。

    裘明没好气地问：“你想要水？”

    小孩巴巴看着，没回话。

    “说话。”

    “想……”小孩的嗓音哑了。

    “算了，你还是别开口了，”裘明召出另一团水，还有一个大瓶子，有四个魂球的体积，他把水倒入瓶里，见小孩目含希冀，出声道，“当然不是免费的。”

    “我没有钱……”孩子还是出声了。

    裘明扬眉：“拿东西换，你们家里有奶这类东西吗？”

    孩子低下头。

    就在这时，有只手鬼一样搭在裘明肩后，是宣逍，他冷飕飕道：“小明，用国内的物资在国外物物交换是需要准许的。”

    裘明拍开他的手：“然后呢？”

    “你这是走私。”

    “管得真宽，我好歹是‘关系户’呢，不得做点符合身份的事？”

    “这样的话，”宣逍思忖道，“那我是你攀上的关系，对吧？”

    裘明撇过头，不是很想承认：“不止。”

    “可现在就我在场，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宣逍把拳头握得嘎吱吱响。

    裘明祭出撒手锏：“温何老师让我看着你。”

    宣逍把两只拳头握出了二重奏。

    于是，裘明悻悻把瓶子塞给孩子，叫他赶快走。

    孩子吃力地抱着瓶子，从小就开始干活，又有点魔力，勉强能抱起来，之后，他又看向裘明用手提着的香囊：“那是……”

    见他还不知足，裘明阴森地说：“贪心的家伙会被丢进沙漠里活活渴死哦。”

    研妍走过来：“给他看看吧，无碍的。”

    裘明不太情愿地把香囊递给孩子。

    孩子把沉重的水瓶放下，兴高采烈拿起香囊嗅闻。

    宣逍猝然反应过来：“等等，里面冲突的力量会影响孩子吗？”

    “这！”研妍一听大惊失色，急忙夺过香囊，孩子手里空荡，表情茫然。未等对孩子予以安慰，她遽然攥紧香囊，又突然松开，手忙脚乱地重新拿稳，结结巴巴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宣逍一面安抚孩子，一面把不喜欢小孩的小明赶走。

    “冲突的力量，没了……”研妍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放出数道魔力，事无巨细地扫描，确定了这一难以置信的结论，“怎么可能？”

    宣逍瞪大眼睛，合不拢嘴，震惊之后发觉怀里的孩子不见了，连同那瓶水一起，忙招呼裘明过来。

    裘明满脸不爽，从防沙带里出来，甩掉一身的沙尘：“干什么，这回是什么罪名？”

    “小明你，你有见到那个孩子吗？”宣逍胡乱指着东南西北，整个人很是错乱。

    “我怎么知道，你让我面壁思过的，”裘明翻白眼，“这儿哪来的墙壁？”

    “抱歉，两位，我必须，必须回弦月……”研妍激动地浑身颤抖，瞬息间就没影。

    宣逍丢了孩子，又目送她离开，把视线转向裘明：“小明，难道是你……”

    “我什么？你们怎么了，发病了？”裘明很不耐烦，“要不要我带你们去看病啊？”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宣逍扭头，从身下绵延到小径之外有两串一浅一深的脚印，一来一回，他继续检查后来的脚印，却发现出了农区，脚印消失在繁华的商铺小道中，线索完全中断。

    难不成，真的闹鬼了？可有鬼会做这样的事吗？

    宣逍一时间脑子打结，捂住额头。

    自裘明被赶一边去后，魂球就待在宣逍的头顶，不时鼓起来吐气，玩得不亦乐乎。

    “算了，”宣逍拿出终端，查看上面的讯息，“我们先走吧，天色不早了。”他先转身往回走，顶着魂球。

    裘明不快不慢地跟着。

    布灵戳了戳他的脸颊：“主人？”

    “嗯。”

    “你没事吗？”

    “没事。”

    “那个香囊……”

    裘明的传念也在发笑：“宣小脑就是宣小脑，脑子一如既往不会转弯。”

    至于研妍，即便后来有所反应，她怀疑的对象有三个呢，其中一个还有宣家正统传承，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况且宣妈妈近来受刺激颇多，瞎操心的时机不对，揽上疑点的可能倍增。

    “那香囊……”布灵试图说什么。

    “孩子得到水，弦月人的御兽有了可能，宣妈妈目睹一场奇迹，既然每人都得偿所愿，手段不重要吧。”

    “我不是这意思，主人，香囊里的气息很奇怪。”

    “……我知道，”裘明静了一会儿，“和梦魇兽相似。”

    而他曾经驱除了那头最大的梦魇。

    “主人。”

    “我没事……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