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曼”
    伦纳德确认似地询问道。
    褐色卷发的雀斑少女惊讶地扬了扬眉，对这么快就被认出感到一丝意外。
    “我就不能是某个想找你搭讪的大胆少女”
    她憋着笑反问道，表情生动活泼，让这张虽然不算美丽，或者说很可能转头就忘的面孔变得十分耐看。
    “直觉。”
    伦纳德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能改变容貌的能力并不少，身为“红手套”队长的他就知道“占卜家”途径的某个序列可以随意改变面容、身高、身材等各种外在特征，而一些催眠、暗示的能力也能做到这一点。
    但从之前帕列斯提前发出提醒来看，雪曼很可能并非以“无面人”的封印物改变了自身容貌，而是使用了某种能让她在其他人眼中变得“陌生”的能力，且这种力量对已经恢复到天使实力的帕列斯无效。
    见没法骗到伦纳德，雪曼从斗篷下将右手伸出，手背对着他，展示戴在手指上的一枚上面刻着许多繁复花纹的银白色戒指。
    “它叫‘狂乱指环’，不但能在战斗中引爆他人的负面情绪，让其陷入‘狂乱’，还能让佩戴者呈现出一种极为普通，容易被人忽略、遗忘的面容，否则不管我是否愿意，不遮掩容貌时都太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
    说到这里，她皱起了眉头，似乎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困扰。
    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小姐愿意付出一切，变成她那副模样，而且就算戴上了这枚指环，她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就像邻家少女，或者青梅竹马，或者……伦纳德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堆在扮演“午夜诗人”时强行背下的诗词，但多半是那种念出来可能会让对方误会的句子，抿了抿嘴，还是压抑住了咏唱的欲望，转而叫来侍者，给雪曼点了一杯她最喜欢的奶咖，双倍糖。
    “随着战争的继续，贝克兰德的咖啡馆生意越来越差了，他们的咖啡种类也随之变少，口感也不那么新鲜了……”
    在侍者离开的间歇，伦纳德又瞄到了桌上那份《贝克兰德日报》，有感而发。
    “东区的物价也涨得很厉害，每磅面包又涨了半便士，已经是战争前的两倍了，哪怕我以加班为理由多给罐头厂的工人们发工资，将制作午餐肉罐头的边角料分给有孩子的家庭，要养一整家人的他们也只能艰难度日……”
    雪曼也瞥了一眼报纸，低声说道。
    “不光是东区，整个贝克兰德，或者说鲁恩的所有城市都一样，等因蒂斯打到鲁恩腹地，这种状况会越发严重……那时候就算把你的罐头厂卖了换成食物，也养不了多少人。”
    伦纳德叹了口气，对未来的发展不太乐观。
    身为教会的非凡者武装，他的收入暂时还对物资短缺、价格飞涨不那么敏感，但也能感觉到一股愈发浓厚的紧张氛围，哪怕实施了宵禁，所有警力出动巡逻，各个城区的恶性案件数量也达到了往年的五倍，而且大多都是入室抢劫、杀人夺物这种恶性案件，其中涉及神秘学力量的更是与日俱增，让所有值夜者、代罚者颇为头疼。
    尤其是在因蒂斯参加战争，蒸汽教会的“机械之心”被限制行动，官方非凡者人数少了三分之一的当下，光靠黑夜和风暴的力量，要维持整个贝克兰德四百多万人的稳定已是十分困难。
    想到这里，伦纳德开口问道：
    “你的罐头厂经营情况还好吗我在报纸上看到很多东区的工厂已经因为缺少原料无法开工了，这反过来又造成了更大的物资短缺。”
    “暂时还没有问题，我们的原料来自罗思德群岛，由伊莲的船队定期沿塔索克河送到贝克兰德来，但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弗萨克的海上攻势也越来越猛烈，现在还要加上因蒂斯的舰队……而且每次物资到港口时都会遭到工作人员的刁难，如果不是我的罐头厂在为军方供货，也许这些原料都送不进工厂……另外，安吉莉卡小姐最近又拿出了一大笔钱，让我想办法趁那些工厂开工不足的时候收购一些，尽量维持生产，让那些工人不至于失业……”
    突然拿出一大笔钱……不是，那个跑到海上去抓了“不死之王”阿加里图全家老小拿去领赏的，不会就是安吉尔吧……伦纳德表情有了轻微的改变，旋即好奇问道：
    “伊莲红发的伊莲”
    他在“红手套”内部的资料中见到过这位以一头红发为标志的女性非凡者的信息，对方是个近半年才活跃在罗思德群岛范围的“猎人”途径非凡者，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序列5，且手下拥有多名中序列非凡者，已经足以进入官方非凡者的视线了。
    “是她，她和我一样，都是安吉莉卡小姐的人，这枚‘狂乱指环’就是她交给我的，当然，这之前属于安吉莉卡小姐……说起来，也许是伊莲觉得这枚戒指的负面效果难以处理，才将它交给我的。”
    那她也可能是安吉尔的“小阿卡那牌”……伦纳德思索着，被另一个关键词所吸引：
    “负面效果”“唔……它会让佩戴者不断积累生理和心理上的欲望，直到难以控制，陷入狂乱。
    “比如进食，饮水，交谈的欲望，以及……”
    说到这里，雪曼顿了顿，不再继续，而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把蕴含着某种情绪的双眼隐藏在氤氲的雾气后。
    以及什么
    伦纳德一怔，看到雪曼微红的脸后反应了过来，轻咳一声，迅速换了个话题：
    “这次我约你过来，是为了了解东区那位极光会的‘k先生’的动向，最近前线战局胶着，因蒂斯和弗萨克的间谍、非凡者不断渗透进贝克兰德，值夜者、代罚者准备联合军方的情报机构进行一次大型行动，扫除那些危险因素……简单来说，k先生这里可以收网了。”
    由于有雪曼的情报，值夜者早就掌握了在东区定期举办的地下聚会，并通过跟踪参会者，定位了更多野生非凡者的行踪。现在随着各区的非凡者恶性案件不断增多，继续留着对方的收益已经低于危害了，因此“红手套”们准备找个机会把这些非法集会给端了，尤其是极光会的神使k先生举办的那个大型聚会更是在名单的第一位。
    “那位k先生最近并没有太多出格的举动，连高价收购‘愚者’信徒情报的事也不干了，但他开始热衷于联络那些长相不错的参会者，男女都有……当然也联系过我，问我是否要加入一个强大、神秘的组织，里面的所有人都很热情，很和善，明显是某种蹩脚的借口……而且有很多陌生的参会者在他那大量撒币，购买一切能买到的神奇物品和超凡子弹、进攻符咒，我怀疑他们就是你说的非凡者间谍。”
    雪曼皱着眉头说道。
    不，那不是借口，或许是真的，只不过他说的组织就是“极光会”……伦纳德回忆着红手套内部关于极光会的卷宗，想到了他们喜欢把样貌远高于平均线的人发展成新的“真实造物主”信徒，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下次聚会时间就‘收网’……我会带领一队‘红手套’，携带合适的封印物将其一举抓获或当场击毙……你照常参加聚会，以免事后被锁定为泄密者，但不要参与战斗，跟着其他野生非凡者逃离聚会地点就行。”
    雪曼郑重地答应下来，而后有些担忧地说道：
    “他很厉害的，你们多带点人。”
    “不用担心，一整队‘红手套’，加上封印物，只要对方不是半神，我们都能解决。”
    伦纳德露出笑容，挺起胸膛回答道。
    ————
    夜间的东区在薄雾下显得无比阴森，街道上不时有成对的持枪巡警经过，象征性地维持着宵禁的严肃性。
    但在他们看不到的小巷里，无数流浪汉随意坐在角落，躺在垃圾堆旁，裹紧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将旧报纸填充到衣服之间的缝隙内，抵御着冬季夜晚的寒意。
    破斧巷深处，雪曼看着伦纳德敲响了聚会地点的暗门，在内部守卫审视的目光下站立了数秒后，房门被打开，一道低沉的声音说道：
    “进来。”
    还好我为了这一天，提前许久就让一名身材与“星星”先生相仿的手下加入了这个聚会，给守卫留下了印象……雪曼思索着，等了两分钟才如法炮制进入了聚会地点，接过侍从递来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容貌，来到会客厅。
    她注意到“星星”已经坐在了靠近中央单人沙发的位置上，装作不认识地迅速移开目光，找了个角落坐好，等待着“红手套”们发动攻击。
    而这很可能会以“星星”先生将k先生拉进噩梦为开始……有过类似体验的雪曼颇为期待地想着。
    但直到一旁的黑板上写满了交易内容，一件件物品成功交易，k先生宣布聚会结束，她被侍者带着从另一处暗门离开，“红手套”们都没有露面，“星星”先生更是安稳地坐着，甚至还买下了一盒有驱邪效果的手枪弹。
    要不是白天才商量好如何开展抓捕行动，雪曼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带对方来加入这场聚会的。
    辗转离开破斧巷，前往毗邻东区的北区，在约定好的小巷会合后，雪曼才疑惑地向一脸凝重的伦纳德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有开始行动”
    “我本来准备将k先生拉入梦境，而一旦我开始动手，隐藏在聚会地点外的其他‘红手套’也会同步展开行动。”披着风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伦纳德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但是，我正准备这么做的时候，发现聚会场地中……有一名半神在监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