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走了?”
而在明州府城之前,随着那一股子荡荡狂风卷起,整片战阵,飞砂走石,鬼神哭嚎,人人眼迷神昏,以袖遮面。
待到风声止息,睁眼再看时,便见胡孟二姓,皆已不见,如同梦境一般。
再看前面那饿鬼军,已是大批的死去,只留了一具具尸首,表情奇异,或是忏悔,或是平静,却皆已没有了怨愤。
当然,也不是全都死了,还有三五百人活着,但也都已经放下了兵器,跪倒于城前,不复先前凶戾饿鬼模样。
“他们……”
杨弓都一时未反应过来,看着刚刚那里有一柄古怪重锏立处,地上尚有一个蛛网状般的土坑。
“将军,该入城了。”
在他这发懵之间,倒是身边的铁嘴子,也是深深的看了刚刚那贵人仪帐处,平缓了心情,向了杨弓笑道:“是将军福份。”
“异人出手,为将军压住了饿鬼,各路鬼神,也皆前来相助,可见将军才是真的天命所归。”
“如今保粮军获胜,明州城门开,恰是将军入城之时!”
“……”
“入城,入城……”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保粮军中,也开始有人高声大呼,声音连成一片,犹如巨浪潮水,涌涌荡荡。
“好……”
杨弓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与不解。
早先他作为红灯娘娘弟子,也算门道中人,只是层次不高,根本没见识过高明异术法门。
如今大开了眼界,心里自然也对这诸般手段,生出了敬畏,一时觉得有些不安,但转念想到了那位贵人的身份,心下便又倾刻释然,他低下头来,轻抚了一下自己这已经落上了一抹血痕的宝刀,便也唰的将刀回鞘,深吸一口气,大喝:“儿郎们,入城!”
如今明州城门大开,瞧着倒像是特意迎了杨弓进城一般。
那铁嘴子军师也骑马跟在杨弓身边,道:“饿鬼身缠罪孽,自不可饶,但他们自愿赴死,以赎其罪,倒也不必太为难他们。”
“回头将军安排人来,将他们尸身收敛,择地安葬即可,剩下那些饿鬼,身上鬼气没有那么重,想来是未曾吃人,或是非自愿吃人,便也不必再杀,熬些米汤,让他们养好身子,将来跟在将军身边将功赎罪即可,如今倒是要看那城里的贵人老爷们如何。”
“咱们保粮军,堂堂正正战阵之上,败了饿鬼军,便该大大方方入城,倒要看他们敢不敢拦!”
“……”
非但他如此想着,便是那些红灯会里的供奉,掌柜,也皆心下惴惴。
红灯会早先名头极大,被称为明州一害,似乎声势无两,但他们却知道红灯会可算不上是高人最多,本事最大的。
这城里无论是府衙,还是那些贵人老爷,也各自养有私兵,供养着一些门道异人,只是等闲不惹事而已。
如今保粮军虽然击败了饿鬼,但饿鬼是外来的,他们可愿让这保粮军入城?
若他们不许,怕是还要再斗一场!
可待到进城,却也不见敢有半个人影阻拦,这才回过了味来。
明州城里,世家豪门,贵人老爷,自也是有的。
但这小小明州,所谓的贵人老爷,加起来也不如那位胡家贵人的一根脚趾头。
而在对阵饿鬼军时,那位胡家贵人,先是当众赞了一声这保粮将军的好过了饿鬼军,又借了保粮将军的刀,斩了那天命将军。
这刀是随便好借的?
只有自己人的刀,人家才会借,所以明眼人都明白,镇祟府借了保粮将军的刀,便等于亮明了态
度。
既如此,那这明州城里,又还有谁敢拦这保粮将军的路?
于是,杨弓便也真个,当即率了亲兵一千众,入了明州城中,大军却是依了铁嘴子军师的建议,为免扰民,只在城外安扎。
入城之后,便进府衙,论功行赏,接见吏官,查封粮仓,四下里放了告示安民。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幕,却是将一盏红色的灯笼,高高的挑在了明州城的大门之前,保粮将军亲自带人烧香。
其中一应事务,自然也是繁忙不堪,若只是杨弓,那确实处理不了,但身边异人极多,却是一件一件,处理的极为妥当,先入了府衙,挂了红灯笼,然后便论功行赏,设宴款待这自石马镇子赶来援手的白甲军,双方约着义气为先,互通声息,共进共退。
也是到了设宴之时,杨弓再看,才发现不少在自己与饿鬼军对阵之时,出了力气,立了大功的人,都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他也知道这些异人奔的不是自己面子,小小保粮军,还留不下人家,便也只能遥相拜谢。
其实也不只是这些异人,便是这一万保粮军,最终也不可能都留在身边,还会有许多,很快便要回各村寨里去。
待到一件件的事处理妥当,已是两天之后,到了这时,才有这城里等得心焦的各路贵人老爷,携厚礼来拜。
照常理,任何一方入了这明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他们商量,毕竟他们身份贵重,头脸也熟,乃是这明州城里第一等的人,但偏偏,他们这面子,在保粮军面前不好使,保粮军之前论功行赏,也很少有分到他们这里来的,便也只能等着。
好容易到了正式拜见这保粮将军之时,这老老少少,一进来便已行叩拜之礼,大呼:“保粮王在上,明州百姓有福了。”
amp;他们服气了呀,愿称这位保粮将军为保粮王,便是给了他这名份。amp;
不食牛内的诸位门徒,听着这动静,心里也都在叹着,只觉这件大事已成,不食牛又捧出了一位草头王。
只是这名号不太好听,保粮,保粮,怕是镇不住人,倒要好好想想,打个什么王号才好。
但却不料,杨弓听见了下面人的称呼,面对着这些贵人老爷,却是一点不假辞色,喝道:“我不是什么王,莫乱称呼。”
“我本是山里人家,只是见不得百姓被夺走了最后一颗粮食,活活饿死,这才带了人出山来,只为保这明州百姓的活路,你们该怎样怎样,不必急着给我戴这大帽子,如今看你们一个个的拿了珠宝金银,牛羊猪狗的过来给我,这又有什么用处?”
“这珠宝金银,你给那些快饿死的人,他们能看在眼里?”
“这牛羊猪狗,便是把我肚子撑破了,也吃不完,但那些山里还在挨饿的百姓又要如何?”
“来点实在的吧!”
“你们若真想教我满意,倒不如多拿些粮出来,施粥赈灾,别让乡邻百姓,撑不到明年收成时候,我便领你们的情啦!”
“……”
“……”
见他态度坚决,那些贵人老爷,也只一个个点头称是,待到告示发了出来,四下里便又是一阵欢呼。
“似乎与之前几路草头王,不太一样了?”
几天时间看了下来,再加上杨弓态度坚决,不肯打出名号,也没有受那些贵人老爷们的好意,更没有急着分官赐爵,就连这些不食牛的门徒,心下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早先类似的事情,可没少做,但每次皆躲不过与这些贵人老爷打交道,甚至被裹挟。
可这保粮军,倒仿佛撑住了?
哪怕以他们这一心造反二十年的见识,居然也无法精准的
说明这不一样的地方。
“教主不愧是教主啊……”
这几日在军中,懒得去打打杀杀,一直管这粮草账目的妙善仙姑,都只觉保粮军倾刻之间,气势大成,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师爷确实是厉害的,小豆官一见他就想磕个大头……”
她身边的豆官,更是一提起师爷,便满嘴赞叹,道:“但姑姑我觉得你还没有明白这师爷究竟厉害在哪哩!”
妙善仙姑顿时不悦,瞪了他一眼:“教主都是我引进教里来的,是我挑出来的,我不懂,难道你懂?”
“豆官不聪明,当年十岁了才中举,中了举没做官呢,便死了,当然比不过姑姑。”
豆官忙向了妙善仙姑道:“但我瞧着师爷这做派,高明的很。”
“咱们在石马镇子也造反,其他师叔师大爷们,活也干了不少,最头疼的是啥?”
“那就是甭管你为了这场大事,做了多少准备,使了多少劲,但一旦封王,就发现身边全是贵人老爷。”
“争天下争天下,甭管你们怎么争,谁赢了谁输了,最后都是与贵人老爷们合伙坐这个天下,但惟独明州这个地方,不一样。”
“那些人一开始打着贵人旗号,哄得那些贵人老爷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结果却成了一场笑话。”
“如今保粮军靠了自己的能耐进城,那些贵人老爷,如今脸上可没啥光彩,再想往保粮将军跟前凑,也没那么容易啦!”
“这样一来,以后遇着什么事,这保粮将军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人插嘴啦……”
“……”
妙善仙姑听了半晌,也没听懂,只撇撇嘴道:“你绿豆一般大,懂个什么?以后人前莫乱说话,省得连累我被人小看……”
豆官忙道:“极是极是,下次我见了师爷,只磕头,别的啥也不乱说!”
“只是豆官心里好奇,总觉得师爷动静这么大,也不只是为了这保粮军,怕是后面,还有更狠的手段呐……”
“但那估计便不是让活人服气了,得是让那些鬼神服气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