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经字与小沙弥
“谁？”
岳衡吃了一惊，猛地回头。
洞窟之中不少人在看着他，他并未见到哪个符合那苍老低沉嗓音的人。
这些看着他的人大多目光中带着疑惑与敌意——毕竟人家好好看着经文呢，你忽然站起来，把人家全挡了，好像还要上手摸，明显不太尊重。
唯有人群中一个看上去仅七八岁的小沙弥，眼中带着友善笑意，笑眯眯地看着他。
岳衡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怪异之感。
不会，是这个小沙弥吧？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声音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别看了，就是老衲。”
声音响起时，那小沙弥依然笑眯眯的，嘴巴都没动过。
岳衡悚然一惊，昏暗的洞窟、一个小和尚，忽然在耳边响起的老人音……若不是他已经学了法术，他甚至会以为闹鬼了！就在这时，小沙弥已经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洞窟外走去。
同时，岳衡耳边也再次响起了那苍老的声音：“施主，若你心有不解，不如来与老衲说说话？”
“……”
岳衡犹豫片刻后，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傅青舟拜托他前来金蝉寺，自然也与他说了一些事情。
金蝉寺明为天下第一大宗、实则暗中扶持梵音寺那样的邪修，他是知道的；傅青舟在梵音寺中认的小弟李倾被掳走，他也是知道的。
因此，眼下碰上这种情况，要说他心中不打鼓，那绝不可能。
但岳衡有个优点。
他……心大。
就算经历了近来那番牢狱之灾、心性有所锤炼，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仍然还是那个心大的书生。
只不过现在，“心大”这个形容词应该作些调整，升级为“胆大”！跟着小沙弥往外走时，岳衡的心气便定了下来。
这佛窟有这么多香客游人，就算这个怪异的小和尚要搞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
管他呢，先跟上去看看！
岳衡就这样，跟着小沙弥走出了慧根石窟。
见他跟来，那小沙弥扭过头，冲他笑了笑，开口道：“施主，你修过法术？”
这一次发出的并非苍老低沉的声音，而是一个正常孩童的嗓音。
岳衡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我修过一些法术……不知道您是？”
“老衲是谁，并不重要。”
小沙弥抬头看着他，微笑道：“不知施主，为何而来？”
岳衡演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小生刚刚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虽说勉强平安脱出，但毕竟是一场劫难，明年开春，又要参考小科举……可经历这么多后，小生心中已无任何把握，因此……”
他话说到一半，便忽见那小沙弥打断了他：“施主，佛门胜地，张口便打逛语，不好噢。”
岳衡瞪大了眼，后边的话一下全被堵了回去。
紧接着，他便听小沙弥笑道：“伱有过牢狱之灾是真，但心中却已不将其看作一场劫难；你明年的确要参加小科举，但心中却是坚定万分、毫无迷惘。”
说罢，他脚步站定，抬头看着岳衡，歪着脑袋道：“因此，老衲才有所不解……施主心中并不迷惘，有一往无前之大勇，何必来寺中求佛问道？”
岳衡张了张嘴，随即苦笑道：“大师这是会他心通之能吗？您都将小生心事看透，又何需再问？”
小沙弥却摇了摇头。
“天下间，哪有什么他心通？”
他笑道：“人心万变，瞬息间可有千般思绪，便是天神下凡，也绝不可能通晓人心……老衲不过是粗通观气望相罢了。”
岳衡没有傅青舟那么多心思，听了便信了，噢了一声，挠了挠头道：“那这样的话，大师便当小生是来为了明年小科举，来求个顺遂吧。”
“行。”
小沙弥也不再追究，眼中有着看穿一切的了然，开口又问：“那么施主，方才又为何，会被窟壁上那句经文所吸引？”岳衡知道在这神异的小和尚面前，硬要说谎也无甚意义，于是干脆将心一横。
“小生察觉到，那经文上留下的法术痕迹，与金蝉寺中其余一切法术，风格皆有所不同。”
他低声道：“金蝉寺中所留法术，几乎都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他将自己的观察、理解一一说出后，这才解释道：“正因瞧见了那句经文上怪异的风格，小生才生出好奇，忍不住想要一触……”
岳衡这次学聪明了，几乎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傅青舟拜托他的事，剩下的可以说全是实话。
但这次，小沙弥似乎也没有在意他说的是否真话了。
他目光中流露出极强的好奇，打量着岳衡：“你，能看出法术的风格？”
“一种感觉吧？”
岳衡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生毕竟才灵窍三境，初学法术不过月余，对法术并不太懂，只是觉得术之一事、有如书画，风格流派各有千秋，多少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小沙弥笑了笑，没有点评。
他只是往慧根洞窟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你所见的那经文，并非正本。”
岳衡一怔。
“施主或许也该知晓，金蝉寺举寺迁至京城，也就是近百年之事——在此之前，本寺位于江南茫砀山，这佛窟，亦是从本寺原址中复刻而来。”
小沙弥缓缓道：“复刻那慧根石窟中诸多前辈经文时，唯有施主所见的那一句，极难复刻……更何况举寺搬迁亦是大事，一句经文，并不值得当时寺中诸多长辈大师费尽心力。”
岳衡恍然：“所以，那经文上的法术风格，还不够正？”
“不错。”
小沙弥笑道：“当然，最早那位留字的前辈名声也不大好，当其留印经字时仍为本寺高僧，然彼时心境已有变化，乃致施主所见之怪异风格也……之后他更是叛出本寺，得了个什么覆海妖僧的恶名。”
岳衡微微颔首：“因此，大师才不想让小生触碰？”
“正是。”小沙弥道：“若是正本经字，施主碰也就碰了，若施主受了损伤，本寺总有办法医治——但如今洞窟中之经字邪不邪、正不正，妖不妖、佛不佛，施主若真受了伤，本寺多少还是会有些头疼的。”
岳衡有些明白了。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一件怪异的事。
如果像这位大师小沙弥说的一样，这经文中的体现出的法术风格，是因为后人复刻不明导致的……
那大铁盒上的法术又怎么说？岳衡非常确定，这两种法术风格完全一致！他低头思索着，一抬头，却已不见了那小沙弥的身影。
“诶？大师？”
岳衡怔了怔，挠了挠头……算了，不见了就不见了吧，管他呢。
有了这条线索，应该先够了？回去问问傅兄吧？
他挠着头，转身离去。
但他并不知晓，佛窟所在的山巅之上，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眺望着他。
那矮个身影正是方才的小沙弥，而他身旁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圆真。
“师傅。”
圆真轻声问道：“您已闭关多年，何故忽然现身，指点一个过路人？”
小沙弥……也是圆真的师尊、金蝉寺第一高手，戒律首座慧空。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那位傅青舟并不信任我们，故而派人前来探查，为师若不指点几句，莫非等着你去与他偶遇？”
“傅青舟？”圆真有些发懵：“那路人，与傅施主有关？”
“……”
小沙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洛邑一行，你并未学到太多……回头啊，你多随傅青舟学学吧，血海袈裟功的事，比为师想得还要更加复杂，圆真你……可得快些成长呀。”
说罢，他就这样转身离去，走路姿势竟真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脸上亦挂着天真神色，仿佛真的是个孩童。